已經入夜了,沿路只有幾盞燈籠,隔一段便烏漆墨黑。
聞悟走在院道上,用袖子擦擦臉。雖然不算嚴重,但抓出血來留了幾條痕,實在顯眼,回去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不過,好歹是把月錢要到了。
聞悟打開錢袋看看,十個銀錢一個不少,可只有四個萃靈草,還是干巴巴的舊貨。他罵了一聲,憤憤然卻也有些無奈。
以往,要是母親親自去要,那廝多少還有些顧忌,最多就是推搪個三五天,現在母親身體越發不好,出門也少了,對方就變得越加肆無忌憚了。不過,小小一個主簿,何來的膽子拖延、克扣月錢?如此有肆無恐,怕不是得了三房那邊默許。
聞悟捏住了錢袋,手背青筋浮現。
元家的賬房歸三房管,其變著法子克扣家族財資,早已經不是一件新鮮事,元家從上到下都心知肚明,只是那三爺是元家的管事,地位僅次于主家,所有人都敢怒而不敢言而已。尤其是近一年,元浩覺靈,三房勢大,大家就更不敢開罪了。其次,主要是三房也不笨,他們知道哪些錢能拿,哪些錢不該碰。比如下人的工費,家族的物資,這些東西扣了就扣了,還能怎么樣?讓下人們去討要?去找賬房對賬?這些事,主家不愿意出頭,整個元家就沒人敢有意見。
聞悟只是想不到,他們會如此過分,敢動月錢。得知道,月錢等于是各家每月的生活費,能領月錢的大部分都是元家的親屬,克扣月錢,不等于搶自家人錢?這要是告上祠堂那邊去,即便是三房得勢,恐怕也承受不住幾個老長輩的苛責。
“唉——”
聞悟無力地嘆了一聲。估計三房就是看中了這一點才一次次的試探,一次次的針對,以至于現在這樣明目張膽。畢竟,這錢對元家的人來說是月錢,對聞悟一家來說,卻是叫‘恤錢’會更貼切,是聞悟的父親聞賓用命換來的撫恤錢。
當年,聞賓在元家當教頭,為了元家的利益與人爭斗而死,按照規矩,元家有義務替他照顧妻兒。而那時候聞悟的外婆和元家的老家主都還在,彼此是表兄妹關系,所以聞家在元家還是有些地位的。不過,畢竟是外嫁的表親,而月錢是元家的錢,聞家顯然是不符合條件的,但要說是與外人一般的撫恤金,又顯得有些冷血,于是當時的老家主便做了主,規定聞悟一家在元家享受與元家親屬相同的待遇,聞悟與聞卿與元家的孩子一樣,由元家撫養,直到成年為止……
聞悟就是在此背景下,在元家長大的。
其實吧,按理說,這算不得什么新鮮事,不過是大家族為了籠絡人心的一個慣用套路而已。試想,要是人家為你賣了命,有功勞也有苦勞,你轉個頭就過河拆橋,后來的人會怎么想?聞悟只是因為外婆是元家的旁親,稍有些優待而已。
說實話,在外婆與老家主還在的時候,其實一家人過得還可以。雖然住在北廂,但是好歹是一家一院,元家上下也算客氣。只不過,當外婆和老家主相繼去世后,這一切就逐漸變了,最終演變成了現在的這個備受冷眼的樣子。
聞悟對于元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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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挺復雜。雖說父親是為元家賣命而死,這恤錢是自己一家該得的,但是自己也確實承受了元家的養育之情。這十多年來,自己一家人上老下小也沒法給元家帶來什么價值,久而久之,元家內部自然會有人非議。另外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當年聞悟的外婆還在的時候,與大房也就是現在的主家走的比較近。等老家主一死,大房接替家主之位,那二房三房本就不滿,又不敢找大房麻煩,自然要拿下面的人開刷。聞悟一家地位輕微,便是首當其沖了。
早幾年,大房掌權,三房還不敢太過囂張,現在元浩一覺靈,整個元家的權力天枰開始傾斜,大房一系就有些力不從心了。
聞悟想著想著,有些喪氣了。覺靈,覺靈,又是覺靈!以往自己一根筋修行,不過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覺靈,鯉魚躍龍門,出人頭地。孰不知,自己日日苦心修煉,堅持十年,連個邊都還沒摸到,那驕縱蠻橫的元浩反倒成功了,真是諷刺。現在只能期望那元文覺靈之后,大房能夠扳回劣勢,否則這日子怕是會越來越難過。聞悟倒不是擔心自己,他是擔心母親和聞卿。畢竟不管是考取功名還是去藥堂當差都需要時間準備,至少未來數個月還得呆在元家。
尤其是聞卿。
聞悟隱約的有預感,自己做夢,姑且算是做夢罷,他有預感,那些夢里所經歷的事情,多半會發生。也就是說,在幾個月后,聞卿就會覺靈。這可馬虎不得。畢竟,聞悟翻遍了記憶也沒找到誰是加害聞卿的兇手,而這人極可能就藏在元家。這也是為什么他打定主意要盡快離開元家的原因之一,即便他不知道未來是否真會發生同樣的事,那也不愿賭。
“咳——”
突然一聲輕咳。
聞悟措不及防,嚇了一跳。因為想的入神,周圍又安靜黝黑,他被嚇得差點炸毛,條件反射地一抽一縮,眼睛都瞪大了。
少女‘哼’了一聲,從門廊的陰暗處走出來。
聞悟定睛一瞧,才看清是聞卿。他緊繃的神經一下松了,‘哇’地呼出一口氣,無力地吐槽,“你,你躲在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