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半年臉腫著,然而目光之中卻飽含著憤慨,大怒道:“憑什么要謝罪,就憑他掛著個大儒名聲么?倘若擱在兩年之前,孩兒也許會乖乖認錯,但是現在,我在書院里讀了兩年書,院長時時教誨我們,不要為權威而放棄求惑,哪怕是古之圣賢當面,心中若有不明也可質疑,王大儒比得上古之圣賢嗎?父親您憑什么不許孩兒質疑?我不服,我就是不服……”
房玄齡目瞪口呆,氣的胡子翹起老高。
他伸手又要打人,卻被旁邊的李靖一把拉住,但見大唐軍神面色肅重,沉聲道:“孩子連他的院長名號都報了出來,房丞相再動手的話怕是有些不合適。”
老房微微一怔,隨即眼色一閃,無奈道:“渤海國主,他……”
那青年傲然挺胸,大聲道:“我們院長從來不靠名聲和地位欺壓學子,有時候教課出了錯誤還會向我們道歉。力氣,他天下第一,武功,他當世前十,治軍,他冠蓋當代,治政,他愛民如子,這樣一位諸侯國主,無論聲名還是地位幾乎頂天,可他仍舊允許我們質疑他的錯誤,孩兒覺得這才是真正的大賢。”
說著目光轉向涼亭中的老人,語氣很沖又道:“至于您,曾經的文中子大儒,您連晚輩一個問題都解答不出,只能仗著身份強行詭辯,晚輩心中很是不服,世間萬物豈能簡簡單單用一個生存和繁衍做總結……”
顯然他仍舊在質疑,甚至不顧老房在一邊怒目相視。
“呵呵呵呵!”
涼亭中的老者第三次悠然而笑,仿佛并不生氣一個晚輩的頂撞,反而緩緩點頭贊許道:“不錯不錯,孺子可教也,你這孩子看似行為不恭,實則乃是堅守求知本性,這是做學問的最佳心性,老夫要夸一夸你的嚴謹……”
這老者一直云淡風輕,忽然目光看向涼亭之中眾人,淡笑又道:“學問從何而來,學問就是從質疑中來,房喬之子如此心性,老夫斷言他將來成就必然不低。”
房玄齡連忙拱手,語帶汗顏道:“倒讓文師見笑了。”
那青年卻悄悄冷哼一聲,嘴里嘀嘀咕咕道:“我這算什么嚴謹,同窗里比我執拗之人多得多。”
老者忽然沖他一笑,悠悠然道:“質疑是好事,可是質疑的前提需要有能力,人的學識分有層次,不到一定高度無法看透一些道理,比如老夫說的生存和繁衍,在你看來只是簡簡單單的詭辯,但若是你口中那位院長在此,恐怕他已經開始跟老夫談論生存和繁衍的深邃。”
青年怔了一怔,略顯迷惑道:“您的意思是說,院長會信您這一套?”
老者緩緩看向亭外,若有所指道:“若他真如傳說中那般奇才,當知這世間的道理只有如此,天地萬物,野獸或人,所活一世無非只有四個字,一曰,生存,二曰,繁衍……”
這竟然有種霸道異常的感覺,似乎不管別人怎么質疑都要堅持他的學說。
青年臉上略顯沉思,好半天過去忽然道:“那么晚輩還是剛才那個問題,您如何用生存和繁衍來解釋今日的提親之事?我家院長…額不對,渤海國主功高蓋世,他大婚也僅僅是為了生存和繁衍嗎?繁衍倒是勉強能靠上一些,生存則是完全不搭的事情,國主他幾乎天下無敵,他壓根不需要考慮生存的問題。”
老者似乎倦了,笑呵呵沒再和他講解。
青年等了半天不見答復,最后只能恭敬行了一禮,然后又向亭中眾人挨個行禮,最后一甩袖子昂然而去。
顯然,他心里還是不服的。
亭中眾人目視他怒氣沖沖離開,忽然口中都發出一聲促狹的輕笑,杜如晦手撫長須做回原地,語帶點評道:“房喬的孩子很不錯,只可惜年紀還是太輕了,他學問有了一點,但是還未登堂入室,他這個年齡的孩子處世時間太短,尚且不明白世間的道理看似復雜其實簡單,文師總結的生存和繁衍之道,這孩子暫時是感悟不出的。”
房玄齡無奈拱了拱手,苦笑道:“教子無方,教子無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