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個學子,精通的東西何其之多?
綠林大豪虬髯客教會他匪患生存之道,擅長匪患生存之道便可借之治理匪患。
牛進達的狠辣手腕鑄造他的強碩體格,每一個學子都不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李績教會他陰謀詭計。
李靖教會他堂皇大氣。
顏老夫子和文中子共同坐鎮孺子山,再加上一位曾經五姓七望族長的王硅王大儒,三個大儒就是三個學派,幾乎可以囊括所有的文業知識。
學會這一切之后,還要經商鍛煉,掌握生活之道。
這樣一個學子,精通的東西簡直嚇人。
而更嚇人的是……
這座書院能培養多少這種學子?
在場眾人心神震驚。
……
眾人忽然發現,文中子一直仰頭望天,似乎目光直直注視天中明月,老頭子的臉上帶有一絲悵然,隱隱的,還發出一聲嘆息。
眾人心里有些好奇,王硅小心上前一步,拱手輕聲問道:“文師?何憂嘆?”
“嘆李云!”
文中子毫不遲疑,張口便給了答案,然而答案說出之后,眾人反而更加好奇,王硅忍不住道:“文師為何嘆他?嘆的又是什么?”
文中子收回望向明月的目光,轉而深深看了眾人一眼,有些傷感道:“老夫嘆的是,他是個傻孩子。明明可以坐享權勢清福,非要逼迫自己撐起天下,做圣人是一件能夠累死人的大傻事,可他現在正往這件大傻事上死命的奔。”
眾人莫名其妙,感覺老頭子說的云山霧罩。
文中子是個喜歡灌輸理念的人,隨即便給眾人解惑道:“你們想想,今晚是什么日子?”
嗯哼?
今晚是什么日子?
眾人先是微微遲疑,隨即才驚醒想起。
今晚,是李云的大婚之夜。
但聽文中子一聲感慨,道:“大婚之夜,實乃大喜,按照漢家的風俗,大喜之夜不動殺機,故因如此,這孩子專門借了這個名頭,他以酒過三巡給吾送行,同時也給王硅送行,說是送行,卻不上路,安排你們幾個前來,把老夫和王硅割發代首,既解恩怨,又結友誼,用心之良苦,只為這一座書院,他為了自己的追求和夢想,按下了何等難以按下的殺心……”
說著看了王硅一眼,笑呵呵又道:“比如叔玠你,這幾年一直在害他,你所做的那些狠辣勾當,怕是殺上一百次也難償還,可他為了讓書院保留一個大儒,為了讓學子們多學一份文業,他借用大婚之日不動殺機的漢家風俗,專門在今夜割發代首饒恕了你。”
王硅肅重點頭,好半天才深深吐出一口氣,道:“他留下了王氏所有遺孤,甚至和李世民大吵了一仗。”
文中子忽然又指指自己,笑呵呵道:“再比如老夫,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二十年前,我名滿天下,世人都贊我開設學壇,堪稱儒林一代領袖,天下過半文士,曾于門下聽讀,可是很少有人知道,老夫乃是隱門七賢的第七人,七賢其實乃是自夸,七魔才是真事,打從北齊北周開始,隱門一直禍亂中原,為了追求虛無縹緲的登仙,我們扶持一個皇朝然后滅掉這個皇朝,天下民不聊生,百姓水深火熱,害民之惡,罪大惡極。”
說著停了一停,又道:“這些大罪和李云牽扯不上,但是老夫歸來之時卻抱著害他之心,先是準備送他妻子魔鬼之藥,再是準備控制其妻給他下毒失力之藥,這些事雖然沒曾動手,然而老夫畢竟是打著這種盤算的,之所以沒曾動手,也是因為被他直接揭穿,否則的話,也許已經動手干了……你們說,若你們換成李云,老夫這算不算該殺之罪。”
王硅不自覺點了點頭,深有同感道:“該殺之罪。”
文中子哈哈一笑,道:“可他卻饒恕了老夫,同樣也是借著大婚之夜不動殺機的漢家風俗,他為了勸化老夫,甚至專門編撰了一本三字經,他在背誦之時磕磕巴巴,老夫一聽就知道乃是新作不久,也許是臨時起意,很可能是當場作出,如此用心良苦,還是為了書院,書院,就是他的夢想和追求,他,要開啟民智……”
眾人全都下意識點頭,對文中子的說法深有感觸。
然而文中子忽然悵然一笑,喃喃道:“可惜啊,這孩子終究還是要動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