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去別的書院讀書,首先從孝道上就說不過去。
這讓外人如何看賈家先祖所設之族學?
莫非連自家子孫都看不起祖先所立族學?
再者,連賈璉、賈寶玉等嫡子,都要在賈家族學里讀書。
難道賈琮一介庶子,就有何資格去外面書院讀書?
完全不可行,也不能行。
在孝道大于天的年代,敢在這方面特立獨行者,那就是在作死。
偏生,賈琮在賈家族學讀書的資格,又被賈赦給廢黜了。
他若想再回族學念書,必要經過賈赦返口。
然而以賈赦的性子,這相當于按著他的頭低頭認錯。
莫說是賈政,就算賈母都難做到這一步。
而且,賈母也絕不會為了賈琮去這樣做。
如此一來,賈琮兩條進學之路,就都被堵死了。
他雖能自學,可賈政以為,若沒有名師教導,單靠一個孩子自己去悟,本就艱難險阻的科舉之路,會變得愈發荊棘叢生……
況且,這讓外人如何看待賈家?
所以,他實在無法,只能此下策。
賈家作為勛貴世家,除卻武勛上的諸多福利外,還有一項祖宗余蔭福利,就是每代可蔭一子,入黌門監讀書。
黌門監,便是國子監。
東府的賈敬、賈蓉,榮府的賈珠,都曾走此路。
不同的是,賈敬、賈珠是認真進學,要取功名。
賈蓉不過是混個出身罷……
賈琮若也走此路,既可避開賈赦之難,又不怕別人攻殲賈家義學。
因為國子監乃中央官學,非私塾。
可得兩全其美。
只不過美中不足的是,盡管賈家人大多不把這個就比秀才高一些的出身放在眼里,卻不代表,他們甘愿看到這個出身落在一介庶子身上。
賈母王夫人等人,也都不會愿意。
所以明眼人都看得出,這不是一個好法子。
會把賈琮推向賈家內部爭斗的巨坑……
但為了讓賈琮能夠進學,賈政也顧不得其他了。
他打定主意,若是哪個敢以此非難賈琮,先過他這一關!
久不愿和府上一些人理論,不是不敢,只是怕麻煩。
此次誰敢壞事,他絕不愿再忍讓。
賈政雖打定主意,可宋巖、曹永、李儒等人還是紛紛凝眉,皆以為非良策。
在他們看來,此事引發的后果,并不會以賈政的意志而削弱多少……
只是涉及榮國府內利益劃分,他們哪里能插得上口?
若賈政鐵了心這般做,李儒這個國子監祭酒都拒絕不得。
然而就在這時,眾人就見賈琮大禮跪拜,聲音哽咽道:“琮,謝老爺慈佑之恩……”
這話一出口,賈璉等賈家子弟的面色自然皆是紛紛一沉,眼神多有陰霾。
宋巖等人的面色也不大好看……
儒家君子,最看不得“見利忘義”之輩。
盡管賈琮所行,或許算不上見利忘義。
可是……
眾人都清楚,賈家這個蔭監名額,無論如何都輪不到賈琮來繼承。
這就屬于“不義之財”。
不過沒等他們心起厭惡,就見賈琮抬起頭,眼睛微紅的看著賈政,道:“琮雖感念老爺慈愛庇佑之恩,只是,琮卻萬不敢有非分之念。
嫡庶之別,綱常之本。
琮得老爺護佑,衣食無憂,又得墨竹院以讀書,實已心滿意足矣。
焉敢再窺視其他?
再者,琮若蒙心受之,豈不置老爺于非議之境?
若如此,琮雖萬死,亦難辭其咎也!”
這番話,讓賈政心中感動無比且不提,宋巖等人才是最滿意的。
他們為何會被人劃為舊黨中堅,說他們頑固守舊,不知變通?
就是因為宋巖等人恪守祖制禮法,幾無人情可言。
他們認為,禮教綱常,乃國之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