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琮聞言面色微變,道:“果真如此?”
宋華點頭道:“的確如此,所以能入社之人,少之又少,多是年輕一輩的風云人物。
譬如小師叔,如今小師叔的字愈發得祖父他們那些朝堂大臣的喜愛了。
去年衍圣公壽辰,小師叔托人送了幅字過去后,衍圣公當場評出‘古拙天然,豐神獨絕’的贊語,小師叔也隨之名傳天下。
如此這般,才入得瓊林社。”
賈琮呵呵笑道:“名傳天下卻不至于,多數人還是持懷疑態度的。”
見賈琮如此清醒,宋華笑了笑,道:“懷疑也不當緊,先前有祖父發話,不許人去國子監擾小師叔進學的清靜,所以好些人見不到小師叔的字。今日多半會有人請小師叔著墨,到時候就心服口服了。”
賈琮點了點頭,這二年來,他每日都會書寫十篇大字,平日里書寫也都十分用心,以他本就出色的天賦,書法造詣一日千里。
如果說兩年前他的字還有些生澀和匠氣,如今的字卻愈發出塵不凡了。
他在意的不是這個,而是……
“子厚,朝廷會允許這樣一個會社存在嗎?”
一個幾乎圈定進士的會社,而且社內八成以上都是進士。
這樣一個組織壯大起來,蘊含的能量就很有些恐怖了。
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兩個字:
結黨。
宋華笑道:“小師叔放心,并不是什么正經會社,每年也只有上元、春至、中秋三節時,放舉一社,作詩飲宴,皆是文華之事,少談政事。
不過……”
說至此,宋華面色顯得有些凝重,道:“今歲瓊林宴,怕是少不了談及新法。恩榮宴上,今科狀元曹子昂,就言不離新法。”
賈琮哂然,譏諷道:“曹子昂的文章火候,遠比不上子厚你,連江南六省的解元也多有不足,根本不足以大魁天下。
全靠一張嘴,大捧新法腳后跟,才得以中了這狀元,自然言不離新法,不能失了根本。
子厚你知道這叫什么嗎?這就叫政治正確。
嘿,他站在當下這個風口上,就是頭豬也能起飛。”
宋華是個厚道人,聽聞賈琮辛辣點評,忍不住為曹辰辯解道:“小師叔,曹子昂的文章,還是有些水準的。”
賈琮聞言,看著宋華失笑道:“子厚,你這性子,只能當個清貴的學問官兒,可別踏足朝堂上的紛爭。
否則……呵呵。
先生曾與我言,在官場上行事,要盡可能的團結一切可團結之人,要和光同塵,然后才能辦事。
但這要有一點先決條件,那就是一定要認清楚,哪個是你的朋友,是可團結之人,而哪個,是你的敵人。
若是團結到敵人頭上,豈不愚蠢?”
宋華聞言沉默了稍許,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賈琮說的對,他的性子的確不適合勾心斗角。
而其祖父也確實將他這個小師叔當成了官場上的衣缽傳人,至于他這個嫡長孫……
宋華心中苦笑,想了想又道:“那日小師叔在國子監之言……”
賈琮聞言,呵的一聲,聲音有些清冷,星眸微瞇,道:“子厚,我那日并非虛言大言。只是……
對方的黑手已經打了過來,我再想和對方保持不撕破臉的底線,豈不愚蠢?”
宋華聞言一驚,道:“什么黑手?”
賈琮道:“子川兄被曹子昂安排的人給迷惑住,竟鼓動我將賈家拖入新舊黨爭中,這就是為了報滅去李征李文德父子之仇!
如今的黨爭之勢,哪家勛貴敢露頭站隊,都必死無疑。
可見其用心之歹毒!”
宋華聞言面色一變,頓了頓,遲疑著低聲問道:“小師叔,此事有證據嗎?”
賈琮險些笑了出來,道:“子厚,你雖年長些,但心性太過醇厚。
這是優點,卻也是缺點。
證據?
這等其心可誅之事,還需要證據嗎?
等你尋到了證據,骨頭渣都被人嚼碎了!
我在先生書房中,讀過那么多官場見聞錄。
書中唯一教誨于我的,就是對于敵人,千萬不要抱有任何幻想!
他們不會因為你心性醇厚就心慈手軟。
對他們,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先下手為強!
寧肯過猶不及,也絕不給他們留下任何可趁之機!”
車廂內,看著眸眼中爆發出駭人精光的賈琮,宋華心里忽然有些寒意。
他也是熟讀史書的,也知道歷朝歷代那些朝堂巨擘,都是如此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