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既然是宮里天子的金口玉言,他們又如何有膽量阻攔?
只是想想賈家一門雙公,祖宗何等威名,到了這一輩,竟然讓內宅女眷受此羞辱。
縱然王熙鳳罪有應得,可賈家的體面也徹底掃地,日后,必為都中各大府第笑柄。
等他們死后,又有何面目去面見列祖列宗?
二人面色愧然悲然,留下四個錦衣親軍在廊下候著,又引著向固入了榮慶堂。
此刻薛姨媽帶著李紈等年輕的女眷早已躲在了后面屏風后,賈母年紀大不用避諱,王夫人為當家太太,此時也不需避諱,重新跪在堂下的王熙鳳,面色已是木然,她自然也用不著避諱了……
向固入內后,等賈政、賈珍跪地,與賈母說明了此事乃宮里天子傳旨所為后,賈母等人自然無不駭然。
在賈家自家人前威風八面的賈母,此刻全身哆嗦的快要坐不穩當,連話都要說不出了,只是流淚不止……
向固躬身道:“卑下給榮國太夫人見禮,奉上命拿人,得罪之處,還望太夫人海涵!”
賈母聞言,面色戚然,愈發老淚縱橫!
再沒想到,賈家竟會有這樣一日……
眼見沒有任何理由阻攔,只能任由心如枯木死灰的王熙鳳被鎖拿帶走時,就聽到堂外傳來一道清朗之聲:“慢著!!”
滿堂大驚!
而后眾人就見身著一身月白儒袍的賈琮從外風塵仆仆的疾步而來,先與目瞪口呆的賈母、賈政、王夫人等人匆匆見禮后,賈琮直視向固,厲聲道:“吾家何罪,安敢如此羞辱?!”
振聾發聵之聲,驚醒了賈母、賈政等人。
賈珍在一旁忙道:“琮兄弟,這是天子親軍,你萬莫自誤!”
賈琮躬身道:“老爺,珍大哥,此事關乎賈家百年門第威望,除非有圣旨親下,命他們鎖鏈加身拿人,否則,絕不能讓他們這般將人接走。不然,吾等子孫,日后還有何顏面與祖宗相見?!”
“可是……”
賈政等人豈有不知此理的道理,只是他們實在升不起對抗圣旨的念頭和勇氣。
賈琮又道:“老爺,珍大哥,琮正準備去先生家,半路得到消息,有錦衣親軍來家里拿人,才趕緊趕了回來。如今還不知,二嫂到底犯了何等滔天大罪,到了錦衣親軍上門拿人的地步!”
賈政、賈珍并賈母等人聞言也都忽地愣住了,他們方才被“天子開口”這四個字給唬掉了魂兒,竟是忘了問問,王熙鳳到底犯的什么罪!
他們先前只以為是放印子錢的事發了,可只這樣一個罪名,至于鬧出這么大的動靜,還驚動了天子?
顯然不可能!
所以,他們連罪名都沒問就被唬掉了大半魂兒,簡直荒唐……
見他們面色不自然,竟沒有答話,賈琮似想到了什么,面色古怪了下,不再問他們,而是直接問那百戶,道:“不知我家二嫂究竟犯了何等大罪,竟驚動了宮中天子?”
向固道:“具體什么罪我也不好說,只是有一海西福朗思牙的商人,叫什么……高立良……什么德法森,原是在都中做些洋行生意,并不出眾。可也不知怎地,二三年沒見,轉眼回來竟成了他們福朗思牙國的貴族,雖只是個男爵,可到底代表一國。
今日往理藩院走了遭,送了不少禮,說是獻給大乾皇帝陛下的。
也合該他命好,禮送上去,正巧陛下起了見他一遭的心思,便傳入宮里。誰知道問完話后,他又說起了二年前一樁憾事,希望陛下能替他做主。”
知道到了關鍵時候,賈母也終于能開口了,忍不住問道:“到底是何事?”
向固躬身道:“那名喚高立良的佛朗思牙人說,他二年前在都中鼓樓大街經營洋行營生,做的極好,可后來店里一個他很信任的伙計,染上了賭博的壞毛病,偷了店里的銀子不說,還將他祖母給他留下來唯一的一件遺物給偷了出去,抵押貸了印子錢。
等又輸光了后,才被發現。
高立良非常痛恨,可是報官后也只懲罰了他的伙計,那些銀子再也回不來了。
銀子倒是小事,關鍵是他祖母留給他的遺物,也回不來了。
他曾向放印子錢的那家人討要,非但沒要到,還被打將出來,威脅再敢冒犯就會要命。
他走投無路,只能回國,機緣巧合下,繼承了遠親的爵位和遺產,本來可以過上極好的生活,可放不下祖傳的那個遺物,又折返回大乾,求禮儀之邦的國主,給他尋一個公道。”
話至此,眾人哪里還不明白,得到了那位外國人高立良遺物的人是誰。
看了眼抖如篩糠的王熙鳳一眼,賈琮淡淡問道:“不知他的遺物到底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