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神思不屬,形容哀戚,不由又微微皺了皺眉。
她知道最近寶玉和原東府蓉哥兒媳婦的弟弟,一名喚秦鐘的少年走的極近。
只是自去歲冬二人一起往鐵檻寺送喪賈赦,歸來后秦鐘就染了風寒。
這大半年來竟一直未好,聽說前幾日更已是咽不下水米了。
寶玉和他靠近,著實晦氣的很。
拿定主意,回去教誨寶玉,這個時候不好外出,打發人送去二十兩銀子幫扶一下便是了。
又因秦鐘想到尤氏和秦氏身上,王夫人的面色再難看一分。
由于東府除爵被封,尤氏和秦氏這對婆媳被賈母安排至榮府來住。
本也沒什么,都是親戚,二人又都有嫁妝,也不費什么。
可這二人一個生的比一個艷,尤其是秦氏,實在惹人眼。
這一年來,家里漸有不好的閑話傳出,雖然她已讓鳳丫頭狠狠治了回,但終于難防人言。
家里只有寶玉一人在內宅里廝混,若是沾染上了壞名聲,可怎么得了?
這件事,她已經籌謀了許久,只是暫時還沒有頭緒……
坐于王夫人對面的薛姨媽,如今愈發慈眉善目。
她面上總是帶著微笑,賈母便極喜歡她這點,以為是福相。
薛姨媽這會兒心里卻在感慨,幸虧當日聽從王夫人之言,做對了選擇。
那會兒她其實也猶豫過,畢竟賈琮日后必定要襲爵,年紀雖幼,但行事手段頗有章法,甚至堪稱老辣。
若果真能得這樣一個佳婿,未嘗不能照拂薛家。
然而當日王夫人告誡她,薛家日后是其子薛蟠當家的,以薛蟠的能為,能不能抵得住賈琮?
若是抵不住,薛家這百萬家財到日后落入誰手,都未嘗可知。
家族之間,這種鯨吞蠶食之事簡直太多了,引狼入室的故事根本算不得新聞……
要知道賈琮和薛家,可沒甚血親關系。
正是這一言,讓薛姨媽對賈琮徹底死了心。
賈琮越是了得,她反而越要敬而遠之。
知子莫若母,薛蟠是什么成色的人,薛姨媽再清楚不過。
別說抵住賈琮,薛蟠根本連和賈琮對弈的資格都沒有……
當日薛蟠出事,慘被投入詔獄,這件事,薛姨媽漸漸回過味來。
雖還不能十分肯定,畢竟時間和證據上都不充分。
可只這一份疑心就足夠了。
無論如何,薛蟠都絕不是賈琮的對手。
也就是對上寶玉這樣的,才能讓她放心些,說不定還能占些上風……
更幸運的是,去歲動蕩不寧的賈家,又重新安寧富貴起來,宮里賞下天大的體面,親朋故舊也再次親密起來。
王候誥命往來不衰。
這等情況下,薛姨媽以為賈琮縱然再出色,也不過是個出色的子弟罷了。
有賈母、王夫人在,賈家還輪不到他當家做主。
寶玉,到底貴重有福。
她也看出了賈母頭疼的神色,心里一嘆:
這個孩子,果真非福相啊……
正當榮慶堂內百樣人生百樣心思,仿佛等待沒有盡頭時,忽然一道半大孩子的身影“嘩啦”一下沖開珠簾,闖進堂內,連禮數都顧不得了,張著有些稚嫩的公鴨嗓子大聲叫了聲:“三哥回來啦!”
說罷,也顧不得堂內人人色變,又刺溜一下鉆了出去,只給眾人留下一串“蹬蹬蹬”的飛奔腳步聲。
賈政卻也顧不得啐這個孽子,滿面驚喜的站起身道:“哎呀!可算回來了!”
說罷,竟帶頭往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