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永搖頭嘆息道:“到底沒松禪公的境界,放心不下……松禪公,你這位關門弟子情勢不妙啊!現在都知道他是寧則臣那奸猾之獠舉薦南下江南,重整錦衣親軍,為的是推行新法……
毒啊!
清臣是你的弟子,注定會被江南新黨重臣們提防甚至排擠,只會拿他當刀使,讓他去干臟活累活得罪人的活。
偏清臣身上的差事,必會罪江南本土士卒。不說別家,連我家那些逆子逆孫這兩日都跟我敲邊鼓,說他們和清臣也算是師兄弟,自家人,到時候能不能放曹家一馬,曹家也就幾千畝薄田度日,嘿,我這張老臉簡直丟盡了……
咱們尚且如此,松禪公,你想想其他各家是什么心思?
新黨使壞、舊黨戒備,他又肯定調不動駐軍,縱然有天子劍也不行,那是犯大忌諱的。
如此一來,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在他那,他能如何破局?
你雖德高望重,可宋家和曹家一樣,本就是局中人,你做什么都會被人冠上師徒之義,也就沒了效果。
哎喲,這兩日想這事想的我頭疼,這孩子雖只是你的弟子,可也算是我一起看著長大的,才多大一點……
對了,我還聽說,江南六省的千戶,已經互相通氣,要聽調不聽宣,直接架空他那個狗屁指揮使差事。
哎哎!松禪公,你怎么一點反應也無啊?”
須發潔白如雪的宋巖面色從容,呵呵一笑,站起身踱步到書案邊,一邊儒雅的研墨,一邊道:“潤琴啊,梅花香自苦寒來,年輕人多些磨礪是好事,比起真正的磨難,這些其實都算不得什么……只要你不要將他再看成是孩子。”
曹永皺眉道:“松禪公,大意不得,江南十三家雖然明面上都是詩禮傳家世代簪纓之族,可背地里的勾當,旁人看不到,你我還看不到嗎?連朝廷都投鼠忌器,才使得新法在江南始終不能通行無阻。清臣就算天賦奇才,他手上無人可用,又能如何?”
宋巖研好墨后,提起筆,在紙上揮毫,口中淡淡道:“牖民先生昨日來信,他會在九月九重陽之日來江南,與那幾家人談談……”
曹永聞言眼睛一亮,這一把子年紀,還三兩步急行到書案前,隱隱激動道:“衍圣公牖民先生?哈哈哈,太好了!有牖民先生出面……”話未說完,曹永又有些遲疑不定起來,道:“牖民先生,能幫著清臣抵定江南亂象?先生雖德望高隆,可是……”
一個人的威望再高,怕也難強壓著人,自斷財路。
這種事,何其不智?
孔傳禎一世清名為天下人敬仰,可稱天下師。
可是……
就聽宋巖呵呵笑道:“牖民先生倒不會如此,他只是要會晤諸家家主,希望他們能堂堂正正的與清臣與朝廷作法……呵呵,不希望有潑污水或是一些上不得臺面的手段對于清臣。畢竟,五百年也難出一人,能寫出‘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這樣的佳作。”
看著宋巖布滿老年斑的臉上掩飾不住的驕傲之色,曹永差點嘔出一口老血來,郁悶到口不擇言:“你這老石頭,這等事怎不早說?害得我這兩夜都沒睡踏實……不行,你得補償我!”
宋巖哈哈大笑道:“好,今日就賠你一幅字罷。”說著,又俯身一筆一劃剛勁有力的書寫。
曹永也跟著高興起來,不過沒著急去看字,而是來回踱步道:“有牖民先生這句話就好辦多了,至少咱們幾個老貨不用擔憂清臣的安危。這孩子能走到今天這步不容易啊,受過多少罪,在都中都硬撐了過來,若是在江南有個什么閃失,哎喲喲,咱們這幾張老臉就要丟盡了……咦,松禪公寫完了?我瞧瞧看今日你寫的什么。”
說罷,走到書桌旁看去,就見紙面上落著十四個蒼勁如虬龍的大字:
三尺青鋒懷天下,一騎白馬開吳疆!
……
粵州城,錦衣千戶所。
三進大宅熱鬧非凡,前面庭院內落坐著諸位貴客的親隨,前廳坐著一些小旗、校尉,二門前儀廳內招待的則是總旗、試百戶及送禮在百兩之上的來客,后宅正廳內,招待的卻是聶瓊的幾個心腹百戶,及送禮在三百兩以上的土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