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琮,你怎么說?”
看著面色漠然,好似渾然不覺周遭彈劾,靜靜站在那的賈琮,崇康帝緩緩問道。
賈琮答道:“在其位,謀其政。臣為錦衣衛指揮使,天子親軍,故當以維護皇權穩定為己任。以臣之職位來看,最好的法子,必是除惡務盡。叛逆之人若不誅盡,豈非瀆職?”
寧則臣皺著白眉,側著干瘦的身體看著賈琮,道:“冠軍侯,并非不誅叛逆,只是此案牽扯極廣,許多人都是糊里糊涂就從了逆。即使這些人同樣該殺,但其家人,其九族,是不是也必須要殺?如此牽連下去,十萬眾都不止。”
賈琮淡淡道:“元輔,本官為錦衣衛指揮使,便只從此位看事。依律,謀逆者為十惡不赦之罪,本就當誅盡九族。
至于此舉會不會影響朝廷,影響朝政,影響天下安定,那需要陛下和軍機大臣們來判定,卻輪不到本官這位錦衣衛指揮使來擔憂。
在其位,謀其政。不在其位,便不該謀其政。本官除卻思慮皇權安危外,若還去思慮朝局,那才是僭越。到那個時候,才應該被如此喊打喊殺。
從錦衣衛指揮使的職位來看,再沒有比將叛逆斬盡殺絕更妥當的措施,來維護皇權。
而其他的得失穩定因素,則該是元輔這位國朝首輔并其他軍機大臣統一思量,再與陛下給出建議。
若本官把這些都想到都做了,還要你們做什么?”
寧則臣:“……”
一滯之后,寧則臣老眼逐漸明亮,深深看了賈琮一眼后,正過身,看向龍椅上眼神傲然的崇康帝。
君臣相得了一輩子,寧則臣太了解此刻龍椅上這位帝王此刻的心情了。
當初,他將舊黨打的節節敗退,沒有招架之力時,這位帝王便是這種眼神吧……
極度的賞識!
不過也是,寧則臣都沒想到,賈琮能有這番見識,能說出這番話來……
他躬身對崇康帝道:“陛下,聽完冠軍侯之言,老臣才明白過來,倒是臣等昏聵了。的確當如此,在其位,謀其政。不在其位,便不該謀其政。若人人皆有此領悟,則朝堂上將少太多是非內耗。陛下,冠軍侯以錦衣衛指揮使的官位來看,當除惡務盡。但國朝卻不能只以此一觀點為重。陛下以大毅力,將惑亂朝綱圖謀不軌的義忠親王一伙兒逆賊揪出來,使得玉宇澄清,此為大善之事。但被逆賊蠱惑者眾,若皆誅之,實不利朝廷安穩。一誅十萬眾,包括數萬婦孺,對國運都有干礙。臣等還望陛下寬仁,饒恕彼輩死罪。再者,宗室……”
聽聞至此,賈琮不由抽了抽嘴角,心道寧則臣得意忘形。
宗室之事何其敏感,尤其是崇康帝生命不久,元春腹中孩兒卻還有大半年才能誕下。
這個時候宗室之事提都不能提,就算開恩,也要等到新皇登基之后,以新皇的名義,大赦宗室,以積皇恩帝德。
有此恩德在,宗室諸王不管再想做些什么,都會失去大義,成為忘恩負義無德之輩。
哪里輪得到寧則臣此時來提?
果不其然,賈琮就見崇康帝本就木然的臉色,在聽了寧則臣喋喋不休勸他大度后,愈發冷峻,沒等寧則臣說完,崇康帝便站起身來,竟一絲體面都不與這位崇康朝第一功臣第一老臣給,只留下一句“再議”,就轉向后宮了。
看著寧則臣愕然甚至無助的神色,百官心中都生出了一種悲色……
賈琮淡淡看了寧則臣一眼后,在百官注視下,轉身離去,出了含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