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潤的目光,也蘊著一抹化不開的憂傷和迷茫……
但她還記得行禮:“殿下回來了……”
只是還未等她下床,賈琮便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擁入懷中抱緊。
一旁鶯兒見她姑娘終于開口了,眼淚撲簌撲簌的掉下來,道:“姑娘,這幾日三爺夜夜陪著姑娘,還親自給姑娘凈臉沐足……”
賈琮明顯感覺到,寶釵在他懷里清瘦的身子顫了顫,他對鶯兒小五道:“你們先下去罷。”
鶯兒和小五便落著淚出去了,賈琮挨床榻而坐,將瘦若無骨的寶釵抱在懷中,輕聲道:“先說一件事,據我徹查,當日是王夫人見薛姨媽思子心切,到了夜不能寐的焦躁地步,才出此奸計,唆使所為。”
隨著賈琮之言,寶釵整個人都開始顫栗起來,賈琮忙頓住口,溫柔的在寶釵碎發上親吻著,道:“不是你想的那樣,不是你想的那樣,王夫人告訴薛姨媽,這夏日里,池子水又淺,縱然掉下去了,也斷不會有事。薛姨媽鬼迷心竅下,輕信了她姐姐,這才迷了心,使下這等苦肉計。等看到你萬念俱灰后,她也幾番尋死自盡,不愿茍活……”
這番話一出,寶釵身子一僵,但終于不再如枯槁之木般無動于衷,她抬起頭,巴巴的看著賈琮,聲音暗啞卻也有幾分焦急問道:“果真?我……我媽她……還好么?”
這終究是個善良的姑娘,不枉賈琮寧肯壓下一些憤怒,遮掩一些罪行……
賈琮在她額前吻了吻,微笑道:“雖然孤恨不能將她姊妹二人碎尸萬段,但終究不忍寶姐姐你傷心,所以就寬恕了她們。姨媽見我救活了你,知道不會有事后,就去了大觀園達摩庵內靜心禮佛,不見外客。但我知道寶姐姐必放心不下,所以就安排了兩個宮中嬤嬤在里面看著,不讓她自尋短見。且約定好了三年之期,等三年后,她就能還俗了。到底是輕信了她姐姐之言,否則,她絕不會做出這等荒唐之事的。”
寶釵聞言,沉默了好一會兒后,卻讓人感覺到整個人的靈魂都歸來了。
親母弒女之痛,超出了倫常,也超出了想象。
那如同億萬只螞蟻一寸寸噬咬心口的感覺,如同身在煉獄。
但是,在得知此舉非薛姨媽本心,只是為了行苦肉計后,雖依舊讓她覺得心痛,但那塊如同天塌之后被淹沒在尖銳巨石下的窒息之痛,卻終于消散開來。
就聽賈琮又道:“林妹妹早先就和我說好了,她那夜陪我一道入宮,先入了太后和父皇的眼,再加上她也沒個有過命案官司的哥哥拖后腿,所以太子妃之位就落在了她頭上。她原是不在意這些的,但也不好推辭。不過她也明白自己的性子,雖也有這份能為,但哪有耐性管這般大的一座皇宮?所以日后宮中宮務她就想交給寶姐姐和平兒姐姐來管,她還說要好生求你一求呢……這份權力不小,影響會頗大,也正因此,我才想著趁清理內務府之機,唬姨媽和薛蟠一唬,讓薛蟠以后不要仗著寶姐姐的勢,在外面惹出禍事來,姨媽再到宮里哭訴,那寶姐姐才會作難呢。我其實不過是想著在詔獄內關上個把月,讓薛蟠改改性子,還想著等他轉了性子后讓他做點實事,畢竟他人并不壞。卻不想好端端的鬧出這么一場來……”
寶釵聞言,清瘦的臉上浮現出落寞之色,輕聲道:“那夜……”
沒等她說完,賈琮就笑著攔下,道:“快別說了,那夜姨媽那樣求你,你若果真讓她跪下也要同我走,這會兒你也必進不得宮來,朝廷里那些官兒還不拼命彈劾你不孝?太后和父皇也會對你有看法。況且,說起來,我若撒潑打滾在太后父皇跟前鬧,也未必不能讓你做太子妃,可我也不能太任性,違拗太后、父皇之命。再說那樣做,也對不起林妹妹……”
寶釵仰起臉,看著賈琮輕聲道:“縱然鬧來,我也不要的。那一夜沒能和你一道離去,縱有千般理由,也是我一生有愧的坎兒,怎還有臉奢求其他?讓顰兒坐那個位置,我心服口服。否則,必日夜煎熬……”
賈琮笑道:“還說?那我前腳和你約定三生,下了趟江南,變成殘花敗柳身不說,還貪下了林妹妹。你連此事都能容我,就不能容忍自己守孝道?說來也有趣,咱倆還真是天生一對。寶姐姐你想想,我小時候慘不慘?爹娘老子拼命想折騰死我,比薛姨媽只施苦肉計狠多了吧?她只是昏了頭而已。但咱倆一前一后都是這等遭遇,是不是很像?你愧疚那夜沒和我一起去死,但我也愧疚失了夫道……”
“夫道?”
寶釵似忘記了怎么笑,面色淡然中帶著奇色,看著賈琮問道。
賈琮提醒道:“女人失了身,叫失了婦道,所以我叫失了夫道……”
寶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