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等趙青山看到文卷上的東西后,臉上的笑容登時凝結,隨即猛然一沉,一雙老眼中的目光更是變得鋒利起來,他看著柴梁,沉聲道:“文孝,你關注兵事做甚?文臣不得干預軍伍之事,這是殿下劃下的底線!”
柴梁聞言,搖頭笑道:“元輔誤會了,仆并不曾干預兵事,只是好奇殿下還能創造何等奇事。元輔放心,仆知輕重。”
趙青山聞言,深深看了柴梁一眼,警告道:“文孝,殿下素來對我等禮敬,但你若以為殿下年幼,好些事可以糊弄,那就是犯糊涂了……”
柴梁聞言無法,起身躬身道:“太傅大人,仆雖不及殿下那等天賦奇才,但也非蠢物,怎會自尋死路……實是牽掛西南之事,且思慮收復安南后派遣官員過去的事情。仆分掌吏部和蘭臺寺,好些事要做到未雨綢繆,故而掛心西南戰事。這戰事文卷,本也是仆特意稟明太子后,申請所得。若非如此,這等機要,原該元輔先過目才是。”
趙青山聞言,這才按下驚慮之心,頷首道:“若如此,倒也罷了。只是既是你特意所請,老夫便不看了。”
柴梁哭笑不得道:“尋常官員不干兵事則罷,可如今戰時,元輔身為內閣首輔,若心中一點沒底,那如何了得?元輔,不可矯枉過正。再者,這也是殿下的意思。”
趙青山猶豫了下,覺得言之有理,只要不瞎摻和,不干預指揮,做到心里有數是應該的,便繼續看起文卷來,看著看著,眉頭都飛了起來……
柴梁見之,輕聲笑道:“如何,了不得罷?”
趙青山倒吸了口冷氣,道:“這些都是……松禪公教的?”
柴梁輕笑了聲,搖頭道:“松禪公雖有經天緯地之才,但其長不在兵事。青史之上,如這般打仗法,也是聞所未聞。先去敵國買糧,整整一個半月的功夫,運出不知多少糧食。除了糧外,市面上的商貨,如鹽、菜、肉,各種牲畜,全都買。誰能想到,這樣做,能讓安南國內的商貨價格一日三漲?安南國也有貪官,他們甚至敢把官倉里的官糧,甚至軍中武庫里的軍糧給倒騰出來賣了。等他們反應過來時,一切都已經遲了。計毒,莫過于絕糧啊!古時也并非沒人使絕糧計,可絕一國之糧,這等魄力……嘖嘖,太傅,仆大開眼界,大開眼界。”
趙青山呼出了口帶有羊肉湯膻味的長氣,柴梁面不改色,只眉心跳了跳……
就聽趙青山緩緩道:“為了應對戰爭,安南阮氏橫征暴斂,民怨沸騰。錦衣衛早就安排人潛入安南,煽風點火,各處傳播安南原為華夏故土,因當年戰亂,被阮氏割據。如今正常經濟往來,卻被阮氏朝廷克扣殺害,因此引發戰爭的消息。并且傳言,因得知安南缺糧,大乾準備了百萬石糧食,卻不能進入安南救助……這是在操控民心哪。底層百姓,見識淺薄,又過的苦難,自然愿意相信。阮氏民心已失。大乾王師卻帶著大量糧食、鹽、肉入安南,一舉擊潰安南大軍后,用從安南買來的糧米來安撫人心,安南一下就安定了下來。而之前花出去的銀子,則在安南貴族那里十倍的追繳回來。安南最肥沃的土地,在紅河平原,全被安南王室和貴族瓜分,這些,就是大乾最大的收獲。”
柴梁嘆道:“一環扣著一環,連大軍的糧餉,都能就糧于敵。等百萬齊魯移民在紅河平原站穩了腳,之后源源不斷的百姓都會遷移過去。九邊的三十萬大軍,十五萬在紅河平原,十五萬在暹羅的湄南河平原。這兩處平原土地加起來,雖只兩湖大小,但這兩處都是一年三熟,如此,就當相于三個兩湖!元輔,了不得啊!運籌帷幄,決勝于千里之外,不過如此。儲君英明至斯,仆心中既驚喜振奮,又有些擔憂……”
“擔憂?”
趙青山原本聽得面色振奮,可聽到柴梁這個說法,不由擰起眉頭來,問道:“怎么個說法?”
柴梁憂聲道:“仆常為殿下之才感到驚艷,但驚艷越深,心中擔憂愈重。仆怕……天妒英才啊……”
趙青山聞言面色驟然一變,沉聲喝道:“文孝,渾說什么?”
柴梁面色凝重,道:“元輔,不瞞你說,仆總覺得不真實。青史之上,總有驚才絕艷之輩,但如殿下這般,年不過十六,就已是經天緯地之才。仆自認修心堅韌,然每每思及殿下所為,驚艷之余,都必生出驚恐之心。”
被柴梁這般神神叨叨的說了陣,原本還不上心的趙青山,也漸漸生起毛骨悚然之意來。
天妒英才這四個字,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老頭子完全無法想象,太子若是出現了閃失,這社稷江山,該何去何從……
可是,這等近似荒謬的鬼神之說,誰敢訴諸于口?
想勸都沒法勸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