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科取仕,最初全權由天院負責,也為寧國選拔了不少書法人才。不過再好的一鍋粥,多少會混幾顆老鼠屎。由于書道日漸,作弊造假,選拔一些不入流的世家子弟入仕,時有發生,寧國國主礙于世家門第的龐大,一直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直到有一日,蕭不惑直言不諱地講出了書科,不應該成為世家門閥的家考,這才一改舊習,也和儒生一樣,寒門子弟都有書科入仕的機會,只是即便如此,希望還是渺茫。
筆法傳承,便是書法之中的不二要素。
失了筆法,這字,就等于失去了靈魂。
書科改制以來,分成二試。這一試,就是蘇云之前考的填空題,雖然不是那種難題,但比較注重背和記,要是真沒兩三年的苦功夫,還真是不好考。這一試,由州府當地貢院把關,篩去那些濫竽充數的混子,這就等于給寧國天院設了一道門,想要入此門者,先過貢院這一關再說。
當然,那些門閥世家也不是好糊弄的,其中不乏有在天院位高權重之中,你給設卡,那我也設卡,反正最后還得繞到天院來,于是這書科的二試,就成了考書科之人的“噩夢”,一年難過一年。
潁州貢院之中,閱卷井然有序地開展起來。
一試成績,除了甲乙丙三等之外,當然還有不列。這不列就相當于不及格,也就將你鎖死在了門外。
“你們看看這陽縣柴家的小子,居然連《字林》頭章頭節的內容都寫不全,此等豎子,自以為懂些家傳筆法就想入仕,老朽若是放他過關,老朽也不用在貢院混了!不列!不列!”
“韓老,消消氣。您這今天已經圈閱了十份卷子,一半都給了不列,當中不乏陽縣柴家,大柳村賀家,這些都是我們潁州的書香門第……”
“書香門第又如何?難道書香門第出來的每一個都是金疙瘩不成?老朽最看不上這些不學無術,仗著家學筆法自以為是的世家子弟!不列!統統不列!”
幾個輔官連聲嘆氣。這統統一棍子打死,別說到時候天院那邊過不去,就是太守那里面子也掛不住啊。
“韓老!韓老啊,喝杯茶消消氣。”
韓正元出身寒門,考中舉人之時已經年過花甲,后留任潁州貢院,當了此地的院務,這幾年混下來,雖然是原地踏步,可無論年紀還是資歷,在這貢院之中都是一等一的,就連如今的太守,都要在他面前稱一聲“學生”,可見這位的地位不凡了。
“你們說說,這書科一試,有這么難嗎?年年都是框定《字林》和《說文》二書,這比當年我們取仕要容易到天邊去了,就這,還答非所問,文不對題,如何說得過去,如何讓老夫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韓老說得是……”那位輔官拿過一份寫得滿滿當當的試卷看起來,然而就越看越看不明白了,“韓老……您之前說得都有到底,可是這份卷子,您給個不列,可就說不過去了啊。”
韓正元眼里最容不得沙子,聽到輔官質疑,便放下茶盞,說道:“拿來我看。”
“您再過目過目。我看這上面答得都對啊。”
“哼!這份卷子……”韓正拿著自己圈閱之后用朱筆批的不列二字,說道:“你們看看這上頭的字跡。”
“有什么問題?恕下官眼拙。”
“這字扁長,丑陋不堪,呆滯無奇,咱們是書科取仕,是替國主選拔書法人才,此等劣字,即便他答得再好,也是榆木腦袋,不堪大用!”
那位輔官看不下去,說道:“韓老,您這可就有些雙標了啊。方才您還說這些世家子弟倚仗筆法,不學無術。這個昆縣的蘇云,據我所知,可非世家子弟,人家答得工整無暇,也就最后一道題出了疵漏,怎么就不堪大用了?”
韓正元輕笑道:“這就是此子不堪大用的地方了。前面這十幾題答得滴水不漏,可見已將《說文》和《字林》二書爛熟于心,試問如此滴水不漏的答案,為何在這最后一題上馬失前蹄呢?很明顯,這是——”韓正元頓了頓,故作了然于胸地搖擺著頭。
幾個輔官相互而視,都不懂這位老學究究竟想要說什么。這特么都是什么毛病,好好的改卷,怎么就成了攻心戰了?我的天啊,這都按他韓正元的改法,這次書科就沒有優秀的人才了!這如何向太守交代?
“請韓老明示。”
韓正元眼珠子一瞪,“字取橫勢,卷末露拙,這是對考官的蔑視和挑釁!不列!不列!不列!”
輔官甲:“……”
輔官乙:“……”
輔官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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