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孺接過姚廣孝遞過來的試卷,審視之后,面色嚴肅地說道“商人四處游動,不事生產,卻取巨利,農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辛辛苦苦,所得只是微利。自古以來,朝廷皆是重農抑商,以免流民成風。”
“可眼下這少年之言,卻將商人地位拔高,實在是令人匪夷。在我看來,無論何時,商業只能排在農業之后。原因很簡單,沒有商人,我們可以繼續活下去,可若是沒有了農民,誰來收種五谷沒有五谷,人會死,國會崩”
“商人,連百工都比不上,如何能比肩農民士農工商,便是治國學問。這孩子太過狂傲了一些,怕是仗著身份,銳氣逼人,張狂亂言,以求名聲吧。”
姚廣孝見方孝孺將駱冠英的文章貶得一無是處,便看了一眼楊士奇,果然,楊士奇的臉色有些難看。
方孝孺也不想一想,若是楊士奇不贊同這種觀點,又豈會在數千試卷之中,單單挑選出來
姚廣孝看著方孝孺,平和地說道“方學士所言在理,不過姚某認為,這一篇文章也有可取之處。”
“呵,可取之處”
方孝孺冷笑一聲,面帶不屑。
姚廣孝也不介意,起身走到方孝孺面前,拿起駱冠英的試卷,說道“句容乃困頓之地,百姓生存之道,皆仰天時。然自石灰窖、水泥窖興建,水車連片,商貿昌盛,百姓所得漸豐,家有存余”
“想必大家也聽聞過,句容五山一水四分田,那里人多地少,僅指望田地勞作所得,一年才得幾何可從句容開水泥商業以來,百姓有了銀錢,還有了存余,若此事屬實,就證明商業解決了農業沒有解決的窮困問題,如何就不能比肩農業”
楊士奇看著方孝孺,目光中充滿了贊嘆與感激,此人雖是和尚,卻從不拘泥于古文經書,善于發現問題,也善于肯定問題,解決問題。
此人為朱允炆重視,經常被召議論國事,不是沒有道理的。
方孝孺立場堅定,姚廣孝也毫不退讓,兩人各持一詞,爭論得面紅耳赤。
可誰也說服不了誰。
方孝孺憑的是世俗觀念,姚廣孝憑的是一地經驗,世俗觀念駁不動,可一地經驗也沒錯啊
楊士奇勸道“兩位大人莫要爭執,若此事無法判定,便折中,給他個中平的評語吧。”
“明顯是劣跡行文,有違世俗,如何能給中平必須下評。”
方孝孺喊道。
姚廣孝一摔試卷,道“如此見識,遠超迂腐之輩,如何能委屈人才當給上評”
楊士奇無奈地看向李志剛,李志剛一攤手,也沒了辦法。
“要不我們看看其他試卷”
楊士奇試圖轉移話題。
可方孝孺是一固執之人,姚廣孝又頗為自負,都不肯在未分勝負之前罷手。
“你我再爭下去也沒個結果,不妨找皇上來評判,分個高下”
方孝孺吹胡子瞪眼,氣喘吁吁地拿起試卷道。
姚廣孝佛珠亂顫,盤珠子都錯了好多次了,面帶慍色地喊道“如你所愿走”
楊士奇一邊遞上雨傘,一邊勸阻,送走了兩位之后,回到房間里坐了下來,優哉游哉地倒了一杯茶,對一臉敬佩的李志剛說道“看吧,事情解決了。”
李志剛揉了揉腮幫子,道“祭酒大人,若是他們回味過來,發現是個計謀,我們國子監該如何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