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故郡,洪都新府……”紀蘭楨隨便找石凳坐了,小聲念著《滕王閣序》。
晨光并不刺眼,濃陰下的碎金一跳一跳,像水珠般滾落在紀蘭楨周圍,草叢里蟲鳴高高低低的,錯落有致,似乎在與她的讀書聲應和。
讀完一篇又讀一篇。
紀蘭楨是文(2)班的尖子生,雖然紀蘭楨不同意別人說的,學文背了往上默就行,但她的確相信,讀書背書,勤學苦背,是學習的不二法門。
紀蘭楨住校,學校早自習七點四十分開始,高三早自習提前二十分鐘,她自己覺得不夠,又把早讀時間往前挪了四十分鐘。早讀地點定在后山,之前在食堂吃早飯的時光都一并省去。
咬著面包,吞下一口轉而開始記誦英語單詞。
“bureaucracy,官僚主義”,嘴里有點含糊不清的。
鄭麒躺在樹上,嘆口氣,有點無奈。
聽下面的人背了古文,又背英語,嘟嘟囔囔,吃面包,喝水,背數學公式。他自己翻個身,沒留神從樹上掉了下去。
一記磕響,緊接著草叢里悉悉索索,紀蘭楨也沒做理會,繼續閉眼冥想數學公式,張虎通昨天講的橢圓雙曲線在她腦子里溫習。
正默著呢,她就覺得眼前什么東西在晃悠,有點擋住了光線。
睜眼,看到穿白T的男生,面容有點冷,語氣有點不悅,說:“你別念了。”
紀蘭楨很喜歡聽他的聲音,那是男孩子特有的聲線,有掩飾不住的干凈,即使是現在這音色透露不耐煩不友好。
這話跟夢里聽到他說的那句“離我遠點”一樣,都是四個字。
紀蘭楨現在腦海里只有這個念頭飛快閃過。
她起身,清理垃圾,把書本收拾整理好。
耳邊傳來一陣嘰嘰喳喳,還有畚箕觸地的響動由遠及近,不用看表也知道大概的時間,應該是七點十分左右。高一年級的值周生開始清掃后山,高三的早自習即將開始。
紀蘭楨全程沒說話,手里的動作又快又有序。
倒是鄭麒,被語文英語強制喚醒的早晨并不太美妙,他也不知道對方到底有沒有看見自己從樹上摔下來的糗樣子。
他有點起床氣,可是撞上紀蘭楨這座啞炮,滿肚子的惱火只能強忍著沒法發作。
一直等到紀蘭楨整理完,兩人一前一后走出后山。
紀蘭楨走在前面,鄭麒慢騰騰跟在后邊。
蒼樹老林,虬曲枝椏,夏季的酷熱在早晨來得稍微遲緩,尚有鳥鳴啁啾,風也些許輕柔。
他的視線匯集在前面走著的女生身上:
寬大的校服、小小的個頭,校服卷起的手腕細細白白,是安安靜靜的模樣。看起來就是個乖學生。
梳著的馬尾,抱著的書本,她稍一側臉,露出不知世事般嬰兒的圓眼睛,馬尾末梢卷卷,停步,回望他:
“那個。”她的語氣停頓,似乎有話要說。
鄭麒心里的不耐因為今天的好天氣消解了一半。他不自覺地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你們班主任好像已經來了。”
順著她手指向的地方,不遠處的確是理(11)班班主任胡文和,頂著全校唯一地中海的大腦袋,步履匆匆地正趕往教學樓。
“你是學生,學生應該有學生的樣子,不遲到不早退遵守校規校紀,校規校紀不是給你們遵守才制定的嗎?只有制定了并且遵守才是校規……”巴拉巴拉。
昨天被胡文和嘮叨一下午的耳朵開始自動跳出他訓話的語調,順帶著連腦袋都開始疼了。
今天還是不要撞到槍口上比較好。
鄭麒想著,腳步不自覺加快。
和停在原地的紀蘭楨擦肩而過時,他似乎看到對方唇角稍彎起一個清淺的弧度。
很淺,也就一瞬。可是那個笑容他捕捉到了。
笑語如水,漸次覆蓋過整個校園,鈴聲打響,正是九月伊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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