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皇日理萬機,龍體康健。”妙錦回答。
朱高煦問:“父皇問到高煦了吧?”
“當然問到了,”妙錦道。“他特意囑我轉告與你,北京新皇宮乃我朝千秋大業,務必用心施工。具體事情,多聽聽工部官員和有經驗的工匠們的意見。”
“父皇教誨的是,高煦定當盡心竭力,不負父皇重托。對了,小姨,聽說你在南方從一伙劫匪手中救下了蒯祥?”
“你的消息很靈通啊。”
“哪里。蒯祥是皇宮工地的骨干中堅,他的安危直接關系到施工,高煦對他自然多上些心。”
“知道就好。”
“那么,劫匪是何背景,小姨可曾查出?”朱高煦小心試探。
“山賊水寇,哪里去查?”妙錦故意輕描淡寫地回答。她這個寶貝外甥竟賊喊捉賊,著實好笑。不過她不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弄清楚,都捅破。她只想化解矛盾,而不是激化矛盾。凡事留有余地,有的時候退一步海闊天空。
朱高煦提著的心放了下來,開始故作憤怒狀:“該查還是要查啊,劫持朝廷官吏,他們也太猖狂了!”
妙錦道:“這些不是小姨該管的,辦案是錦衣衛的事。”
朱高煦又變得信心滿滿。“父皇要我多聽工部官員和工匠的意見,這當然應該。可是,高煦以為,誰要是一時得到了圣上幾句夸獎,便自以為可以從此不守規矩了,那也是萬萬不行的。無規矩不成方圓嘛。”
“你是說蒯所丞?”妙錦鑼鼓聽音。
“他未稟告本王便私自下江南面圣,修改方案也不與工程最高總管打招呼。這成何體統?他到底眼里還有沒有高煦這個代圣上主持工程的親王了?”
妙錦沉下臉來:“你若如此矯情,我就要說你幾句了。各級官員自有他們各自的上司管著,誰規定他們面見圣上就一定要先征得親王批準了?至于請旨修改方案,蒯所丞那么做也是保全了你的面子。否則,硬讓大石料從修好的午門進入,進的去么?一旦干耗下去,且不說耽誤工期,倘若傳到你父皇耳中,丟臉面的最后又會是誰?”
“這……”朱高煦的臉漲得通紅。“小姨,我們才是一家人,你為何胳膊肘朝外拐,護著一個工匠出身的小吏員呢?”
妙錦道:“說的好,我們是一家人。正因為我們是一家人,小姨才對你直言不諱;正因為你是你父皇心愛的皇子,他才給了你這個機會,讓你一展才華,證明給世人看。你要向世人證明的,不是你是誰的兒子,而是你的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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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力,你的公正。王法無私啊,在新皇宮的工程上,不要向我提誰是皇子,誰是工匠,誰是小吏。”
“這些高煦當然懂。”碰了一鼻子灰的朱高煦嘴上不好爭辯,心中卻充滿怨氣,好你個徐妙錦,你到底是不是我母后的親妹子?
妙錦似乎覺得此番敲打還不夠,別的事情也要一并提醒提醒姐姐這個有養無教的驕橫兒子,于是板起面孔繼續說:“太祖皇帝一再告誡自己的子民要牢記孟子的‘五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你身為親王,理應在道德上為人表率,敦倫盡份,閑邪存誠。你不妨好好想一想,這五倫自己做到位了嗎?”
朱高煦臉上的表情在扭曲,這個世界上除了父皇,還從沒有誰如此不留情面地訓誡過他。他馬上就要發作了,但是懾于徐妙錦在父皇那里的特殊身份,他終于還是強咽下這口氣,沒有做聲,只是把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撴。茶水從杯中濺出。
妙錦看出了他那幾乎隱忍不住的憤怒,口氣緩和了些,最后叮囑他道:“今日我的話也許說的重了些,其實也是為你好。后日我就要出門,再提醒你一次,北京新皇宮的工程你務必要尊重一線施工人員的意見,與他們多溝通,多商量。”
朱高煦怒沖沖地從潛邸的端禮門走出時,朱恒帶著一乘轎子在門口迎候。
“怎么樣,殿下?”朱恒問。“聊的如何?”
“他們沆瀣一氣!”朱高煦忿忿。
“殿下別動怒。”
“走!回館舍!”朱高煦一頭鉆進轎子。
※
秋紅收拾起朱高煦用過的茶杯,用抹布拭去桌上的水漬。
徐妙錦則繼續收拾行囊。
秋紅小心翼翼地說:“漢王剛才很不高興啊,姑姑的話太重些了吧?”
“重嗎?我覺得已經很給他留面子了。看看他做的那些事!”
“漢王是個極要臉面的人,姑姑就不怕傷到他自尊心嗎?”秋紅提醒,她自幼跟著妙錦,二人雖為主仆,妙錦待她卻情同親人,所以在妙錦面前,她什么都敢說。
“傷到他自尊心,也總比他終日利令智昏強。在南京的天子腳下,他都敢胡作非為,如今來了北京城,除了天王老子就是他,便更加有恃無恐,肆無忌憚了。倘若他真做出些無君無父的出格事來,我怎么對得起我那天上的老姐姐啊!”
“話雖如此,可您就不怕他嫉恨您嗎?”
“嫉恨就嫉恨吧,”妙錦道。“總要有人唱白臉,這個白臉就讓我來唱吧。全北京城,眼下也就我的話他還能聽進去一星半點。他若是但分懂點兒事,應該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秋紅知道,姑姑其實全是為他好。枚青做的缺德事,姑姑就沒向萬歲爺吐露半點兒口風。”
“高煦若能像你這樣想就好了。”妙錦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