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路千:“官府呢?”
林二全面龐露出一絲譏諷:“官府也沒用。”
“據說縣太爺的大公子是李秀才朋友的朋友,李二姐遂托夢縣太爺的大公子,向他傾訴種種冤屈。大公子倒也俠肝義膽,次日就糾集一幫衙役查驗李二姐和李秀才的墓穴,結果呢?大公子被縣太爺親自抓回家揍了一頓,次日便乖乖地低頭端茶,向咱們陳家二老爺賠罪。堂堂進士出身的縣太爺都不敢得罪陳家,誰敢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賀路千默然。
寧津陳氏有東西兩房,東房昔年父子兩丞相,威名傳遍天下;東房聲勢衰弱不到十年,族孫陳彥元又進士及第,督政一州,另建了西房一脈。無論東房兩任丞相的余恩,還是正得皇帝恩寵的陳彥元,如今都是區區七品縣令招惹不起的龐然大物。
林二全認命般長吁短嘆:“李二姐是否冤屈而死,我沒有親眼所見,但被二老爺一劍刺死的林長忠,可是我的堂兄啊。我有時也替堂兄叫屈,不過說一句錯話而已,二老爺抽他兩鞭子便是,至于一劍刺死嗎?可冤屈又如何,難道我們還能反了陳家不成?”
林二全越說越沮喪,搖頭嘆氣離去。
臨行前,林二全又善意地小聲警告賀路千:“我聽侍奉二老爺的老友說,厲鬼昨夜其實只殺了謝管家。另外一位奴仆,是不慎得罪了二老爺,被打殺之后,推給厲鬼背黑鍋的。二老爺最近性情暴躁,動不動就打罵家里的奴仆,你最好慎言慎行點兒,免得惹來禍事。”
探得陳家鬧鬼真相,賀路千頓時覺得此事棘手起來。
賀路千初聞厲鬼殺人,想當然地把這頭厲鬼誤會成禍亂一方的殺人惡鬼,判定輪回殿刷新這條支線任務是為了讓輪回者進行捉鬼歷練。怎想這頭名為李二姐的厲鬼,首先她懂得用計聲東擊西,顯然不是純粹憑本能殺人;其次,她又是向世人傾訴冤情,又是托哥哥的好友、夢縣令之子,顯然也曾想走合法流程報仇雪恨。只因寧津陳氏的權勢大到令縣令也瑟瑟發抖,李二姐才不得不親自復仇。
賀路千向來有自己的堅持。
人鬼固然殊途,正義和善良卻是相通的。
面對李二姐這樣的冤鬼、怨鬼,賀路千無法說服自己站在陳家立場上鎮壓她。恰恰相反,如果有可能,賀路千更愿意揭穿寧津陳氏的道貌岸然面具,為李二姐、李秀才、林二全的堂哥、昨夜讓李二姐被黑鍋的那位奴仆等冤魂,討一個公道。
李二姐總共才害死多少人?哪怕加上她背黑鍋的林二全堂哥、昨夜奴仆等人,李二姐的案底也沒有超過十人。反觀林二全的傾訴,陳家這些年來直接或間接害死的人命,豈會只有十條?
人心歹毒,勝過厲鬼。
再者,賀路千自地球二十一世紀鬼故事得來的經驗,厲鬼大概可以簡單分為兩種。一種是失去理智的惡鬼,它純粹站在人的對立面,習慣性地害人,無緣由地害人,對待這種惡鬼,只能回以更粗糙的手段,能殺死的殺死,能鎮壓的鎮壓;另一種則是有理智的冤鬼,它們害人只是為了復仇,對待這種惡鬼,替它伸冤找出兇手,才是解決問題的最佳手段。許多知名的鬼故事里,結局都是主角把冤鬼的冤屈證據交給警方,或者放任冤鬼向兇手復仇。
賀路千生于二十一世紀法治社會,長于二十一世紀法治社會,他下意識地傾向找出陳家殺害李二姐兄妹的證據,然后交給警方處置。只是,本位面不是地球二十一世紀法治社會,寧津縣令都屈服陳家的權威,即使找到了證據,又能交給誰呢?
縣由郡管轄,郡由州管轄,或許可以試試郡太守、州刺史有無膽量為李二姐伸冤?
姑且這么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