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攫取更多利益,他們不惜毀掉自己立下的規矩,毀掉自己統治這個國家的工具。”
“延州和原州的流民叛亂,我不必親自過去,就大概知道怎么回事。平民老百姓誰不怕死,但凡勉強吃的飽、穿的暖,誰會舍得冒著殺頭風險造反?定是當地的門閥江湖、鄉紳地主乃至官府,貪婪到連自己立下的規矩都不愿意遵守,天災加**,最終逼得一群平民百姓再無丁點兒活命希望,逼得一群平民百姓被迫看淡死亡恐懼。”
“我此前說,縣令不行就上訴郡太守,郡太守不行就上訴州刺史,州刺史不行就上訴皇帝。其實啊,我的真心從未妄想誰能為你主持公道,我只是想試試他們貪婪到何種程度,只是想試試炐朝的統治階層是否還在乎自己立下的規矩。”
“如果炐朝朝廷還在乎,或者說統治階層還有維護秩序的基本理智,我就繼續乖乖做我的順民。”
“而若炐朝立下的規矩已經徹底成為廢紙,連統治階層的集體意志都不愿意維護,這樣的國法,這樣的皇帝,真真切切一點兒意義都沒有了。到了那時候,我這樣的良民,再畏懼社會劇變,也只能被迫求生了。”
李鳳瑤有些語句聽懂了,有些語句似懂非懂,有些語句根本不曉得賀路千在說什么。整體合起來,李鳳瑤更是一頭霧水,仿佛在聽枯燥的天書。
李鳳瑤聽都沒聽懂,怎么回答?
賀路千卻不在乎李鳳瑤有沒有聽懂。
以上嘮叨,本就是賀路千自己說給自己聽的。
賀路千停止了自言自語,思維卻繼續發散。
魯迅說歷史只有兩個時代,一是暫時坐穩了奴隸的時代,二是想做奴隸而不可得的時代。
賀路千生在沿海某縣城,因為父母幸運搭上國家經濟崛起的快車道,家庭條件還算可以。
在學校里,賀路千是一名不好也不壞的乖學生;在公司里,賀路千是一名不好也不壞的乖員工;在社會上,賀路千是一名不好也不壞的乖百姓。工作的時候努力工作,閑的時候,爬高山、下深海,在國內外知名或非知名景點匆匆忙忙旅游,盡量享受人生僅有的樂趣,恰是一位讓人又羨慕卻又鄙視的偽中產。
可或許自幼讀書太多,賀路千其實清醒明白自己的本質。
努力工作,享受生活,遵紀守法,不過是賀路千維持基本人際交往喊出的虛偽口號。
或者說,自己給自己套了一層外罩,自己給自己弄了一個人設。
賀路千內心深處,始終認為自己只是一名奴隸。
一位滿足坐穩奴隸時代的奴隸,一位甘心活在盛世的奴隸。
這沒有什么不好。
盛世的奴隸,總比想做奴隸而不得的亂世強。
那時候,賀路千不想改變,也不愿意去改變。
因為賀路千熟讀歷朝歷史,深深明白改變的代價有多沉重,深深明白跨越階層壁壘有多難。
賀路千不想活的太累。
所以,賀路千習慣性地遵紀守法,習慣性地做順民、良民,渴望統治階層守住自己立下的規矩。
只要基本規矩還在,只要基本法律還在,姑且這樣活一日是一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