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結束后,沉默寡言的劉忠民卻突然請求與賀路千私下會談。批準其請求后,劉忠民拎著數十本書冊來到賀路千面前:“這是鐘勝海十余年前找到的鐘群生三十二卷隨筆。除了少數因為錯漏而整理的補注,全部都是未功皇帝當年秘藏的原本。”
賀路千擒獲鐘勝海之初,鐘勝海曾提議以鐘群生三十二卷隨筆換取他的自由。但鐘群生萬萬沒有想到,魔教竟然一直不肯送來鐘群生三十二卷隨筆乃至手抄本,直接導致鐘群生吃了將近十年的五輪腦蠱丹。
賀路千笑著接過鐘群生三十二卷隨筆:“魔教的效率真低。昌州到濟州,足足走了十年。”
賀路千在開玩笑。
賀路千不甚清楚魔教內部的瑣碎矛盾,卻大概曉得劉忠民的難處。
劉忠民的價值觀與蕭紅雨非常相似,他們都愿意以自己微弱的火光照亮眼前的黑暗,腳踏實地解決眼前的小問題。劉忠民和蕭紅雨固然不會拒絕輪回殿提供的無限精彩未來可能,卻絕不會為了追逐所謂的無限精彩未來,而忽略眼前的黑暗和苦難。對他們來說,未來且留給未來,近在咫尺的炐朝兩京十三州,才是最關鍵、最亟須解決的疑難雜癥。
劉忠民又與蕭紅雨有所不同。
蕭紅雨認為炐朝土著的見識和積累遠遠落后于地球二十一世紀,各方面都存在極大的缺陷,她作為掌握先進知識的地球輪回者,應該也必須去做億萬百姓的導師和領袖。蕭紅雨的路線,是拯救炐朝土著,改造炐朝土著,引導炐朝土著朝向光輝未來奔跑。
劉忠民卻覺得民愿世界和地球二十一世紀是兩回事兒,兩者具有不同的社會基礎和發展前景。不曾具備超自然力量歷史的地球,無論古代先賢,還是當代領袖,都不可能無中生有解決武功、道法、鬼怪衍生出來的復雜問題。蕭紅雨的路線是機械拿來主義,表面發展越順利,內在隱患積累的越多。
蕭紅雨要做導師,而劉忠民要做學生,這是兩人分道揚鑣的根本原因。
劉忠民沒有說空話。
劉忠民是真心實意做學生,他從來不像蕭紅雨那樣專斷推行正確的政策,而是以平等身份謙虛地與炐朝土著協商解決問題。劉忠民部的旗幟是劉忠民,但劉忠民始終沒能掌控劉忠民部的實權,他時而代表十六分之一,時而代表九分之一,唯獨不曾是至高無上的領袖。
魔教余孽與劉忠民融為一爐后,魔教余孽籍借他們的人數優勢和地理優勢、歷史優勢,很快后來者居上,成為劉忠民部的真正掌控者。期間,劉忠民有過失望、有過遺憾,卻始終不肯接受蕭紅雨的集權建議,始終不肯鎮壓那些不斷犯錯誤的魔教高層,仍舊任勞任怨地把自己當成劉忠民部的普通一員。
但隨著流民舊部和魔教高層不斷犯下各種各樣的嚴重錯誤,隨著外部危機越來越嚴酷,劉忠民屢屢做出正確預判的前瞻性,漸漸得到核心中層的擁躉。時間越久,劉忠民部中層越來越覺得那些爭權奪利的高層全都趕下來,英明而又謙虛的劉忠民才有資格領導大家。
今年年初,魔教高層劇烈動蕩,隨后正式把權力過渡給劉忠民。盡管劉忠民現在依然堅持他只是普通一員而非什么首領,他卻因為中高層的普遍信任和普遍支持,成為劉忠民部的真正實權首領。
劉忠民攜眾心上位后,開始積極處理各種歷史遺憾問題。討論鐘勝海與鐘群生三十二卷隨筆舊事時,劉忠民在會議上表態:“人永遠是第一位的。地盤失去了,我們可以卷土從來;武功道法秘籍失去了,我們可以創造新的;唯獨人失去了,那就什么都沒有了。”
劉忠民今年年初才成為劉忠民部首領,鐘勝海舊事與他毫無關系。可劉忠民卻沒有向賀路千啰嗦解釋當年的真相和十年來的種種沖突,親自抗下了所有錯誤和指責,誠懇地向賀路千道歉:“這件事,的確是我們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