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夏。
S市,夜。
林曉冬被一陣胸悶憋醒,幾聲悶悶的咳嗽之后,他百無聊賴的在床上翻了個身,摸著黑把手伸到床頭柜上摸索了一陣,找到了自己的煙,叼上一根,從煙盒里抽出打火機,熟稔的點上,深吸了一口之后,晃了晃腦袋,感覺還有點暈乎乎的,不禁喃喃道:“這幫貨,真特么能喝啊。”
昨天是世界杯中國對巴西,畢竟是中國隊第一次進世界杯,又是面對巴西這等巨無霸球隊,作為資深偽球迷的林曉冬便約上幾個朋友在虹申足球場邊上的酒吧里一起看球,這虹申足球場作為S市文花足球俱樂部的主場,一向是S市球迷的重要聚集地,球賽適逢周六,又正好是晚飯之后的黃金時段,酒吧里聚集了海量的球迷以及蹭世界杯熱度的偽球迷,盡管最終中國隊輸了個0:4,但看在是輸給巴西隊的份上,在場的人們并沒有什么傷心的表情,相反,大家像過節似的歡聲笑語,頻頻舉杯,結果也并不出人意料,一直喝到深夜之后,幾乎每個人都是扶墻而出,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黑夜中,林曉冬看了看頭頂的老虎天窗,發現今晚的夜空出乎意料的明亮,于是在再次摸上煙并揣進兜里之后,便打開天窗跳上了房頂。
躺在傾斜的房頂,把頭枕在屋脊上,抬頭看著星空,天上的星星密密麻麻的,一條銀河橫貫夜空,林曉冬再次深深的吸了一口煙,重重的呼出,自言自語道:“好久沒見過這么亮的星星了呀。”
林曉冬的父親是那個時期從S市到X省插隊落戶的知青,母親是X省北部大湖邊上的一個小縣城里的姑娘,林曉冬也是出生在了這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打小便是從這個小縣城長大,最喜歡做的便是在夏天的夜里,搬張竹床躺在父親廠里的宿舍大院里,數著頭頂的星星。
直到后來有了回城政策,于是在高一那年,他回到了S市。
說來也是造化弄人,雖說之前只是在一個小縣城,但他上的高中可是正兒八經的省重點,從小也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作為別人家的孩子,深受老師、鄰居以及七大姑八大姨的贊譽。可回了S市之后,直接被統籌到了浦陽區最差的一所高中,同學們都是學渣不說,就連老師們也是一副混吃等退休的調調,加上父母在X省還得上班,掙錢給他零花,也沒法在身邊看著他,只有年邁的爺爺奶奶照料一下衣食起居,于是在這上了三年高中,別的倒是沒學會,抽煙、喝酒、打牌、麻將倒是學了個全乎,到最后的高考,自然也是順理成章的名落孫山了。
大學沒考上,林曉冬也不愿意在家閑待著,畢竟父母對他也算有點期望,這下希望落空,所以平時的電話里也就沒什么好話,連帶著爺爺奶奶平時話里話外的多少有點夾棒帶棍的,為了躲清靜,也為了讓自己顯得不那么游手好閑,他問父母拿了4000塊錢,便去學了個駕照,學出來之后開了幾年出租車,直到認識了現在的女朋友后,突然發現的哥的工作時間太長,沒時間陪女朋友,關鍵是也沒什么排面,于是果斷辭職。辭了之后在朋友的介紹下,給一個開房產中介的老板又開了一年車,還是覺得這是一份沒有前途的職業,便又回了家。
這次辭職之后,林曉冬總算痛定思痛,發誓要找一份體面的工作,每天都到弄堂口的報攤上買份報紙,照著上面的招聘信息寄了茫茫多的簡歷,可惜這么些簡歷寄出去之后,基本如石沉大海,難得有幾個約去面試的,也都嫌棄他一沒學歷二沒經驗,這一來二去的,大半年的時間也就匆匆而過了。
幸虧了林曉冬平時花錢也還算節制,幾年車開下來多少還攢了些錢的,再加上之前的工作單位也還算地道,都按質按量的繳納了社會保險,這讓他這幾個月每月也能領個幾百塊失業救濟金,所以這大半年下來也算過的太平。
只是最近女朋友的抱怨漸漸有點多起來了,說每次出門約會都扣扣搜搜的。上次想去市植物園玩玩,都走到門口了,一看一張門票要20塊,咬咬牙轉身去了幾站路外免費開放的復星公園。難得想看場電影,也只敢去看周三的半價場,爆米花也舍不得買一份,買瓶2塊錢的午后紅茶就算對付了。出去吃個飯吧,路過肯德基麥當勞也就偷偷咽下口水,然后轉彎進了邊上的蘭州拉面,要是再這么下去,這女朋友怕是也要保不住了呀。
呆呆的看了會夜空,伸手到兜里再去摸煙,打開煙盒一探,煙盒竟然已經空了,林曉冬眼巴巴的抬頭又看了看天,郁郁的說道:“這么下去不是個事啊,家里也沒礦,坐吃等死遲早要完,還得趕緊找份工作才行啊!”
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盤算著,他在S市朋友并不多,要好的幾個都是當年那個爛高中的狐朋狗友,這幫家伙,出來喝酒打牌那叫一個積極,真要想讓他們幫襯著介紹份體面的工作好像不太現實,畢竟當年那個學校2個畢業班總共就考了3個大學生,自己的這幫朋友也都和自己腳碰腳,就沒一個能幫上忙的。
正掰著手指頭盤算的時候,林曉冬突然腦中靈光一閃,上次去領失業救濟金的時候,記得對面好像有個失業人員再就業指導辦公室,不過里面的工作都很低端,以保姆、保潔以及工廠工人為主,但據說有時候也會有些聽上去還不錯的工作,要不去看看?
嗯,行吧,就這么決定了。
周末過完,到了周一,早上六點半,林曉冬難得的起了個大早,起來之后,到陽臺上洗漱了一番,還特地把胡子掛了個干凈,衣柜里翻了一件看上去還算比較正式的藍襯衫,再找了雙黑色的皮鞋穿上,對著鏡子看了看,里面一個高高瘦瘦的小伙,長得也是一表人才,在心里自戀的贊揚了自己一番,就蹬蹬蹬下了樓。
到樓下沒見著爺爺奶奶,估摸著老頭老太太去公園晨練去了,于是就自己到廚房里折騰了一碗泡飯,就了點腐乳和大頭菜,呼嚕呼嚕的灌了下去之后就騎著那輛他從高中駕馭到現在的永久26寸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