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之奇走了,看著蹣跚遠去的背影,一步一步的只寫著沉重二字,在在踩在了他的心海之中,激起波瀾萬丈,竟絲毫不下于陳凱那一日的當頭棒喝!
那一日,他負氣而走,但是回到驛館,一路上回想起陳凱所言,曾經的那些不滿迅速的煙消云散。連城璧自是沒有錯的,而陳凱,或許也沒有做錯什么,他們都是好人,但是這些好人之間卻是長期的不睦,那么錯在了什么地方?
他是見過世態炎涼的,耿直,倒也并非是個榆木疙瘩,一竅不通。只是平素里他并不愿意多想,也不覺得他是能真的想明白的。可這一次,他卻是不得不想,甚至一夜未眠,才總算有了個能夠說服他的答案。
造成了連城璧與陳凱的對立、造成了他的困擾、以及一切的一切的罪魁禍首,那便是滿清!
如果沒有滿清的話,連城璧招安了他,憑著才具,一步一個腳印的在官場上升遷,便可以惠及更多的百姓;如果沒有滿清,他跟著連城璧,掃平那些為禍地方的賊寇,還百姓一個清平世界,進而加官進爵;如果沒有滿清,陳凱大概會成為當地的大商賈,富甲一方,但是二人很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產生交集,更別說是如先前那般了。
是否真的如此,已經并不重要了,王興清晰的記得,那時候的他只覺得是豁然開朗,一切的煩憂都消失的無影無蹤,有的只剩下了那刻骨的仇恨,以及復仇的火焰熊熊燃燒。而接下來的一切,就順理成章了。
那已經是許多天之前的事情了,王興安排好了一切,回到了恩平,做好了交接,才回返文村繼續練兵,只等著命令下達的那一日。直到,方才的那一個片刻。
“末將,不敢有一日或忘!”
誓言,傾力而出,王興堅信郭之奇是能夠聽到的,也或者說,他相信連城璧的在天之靈是能夠聽到的。而此時,郭之奇也確實聽到了,只是他并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仍舊是那個遠去的身影,消失在了視線的邊際。
離開了文村,郭之奇一言不發的便趕往了碼頭,隨后便重新登上了海船。船,繼續駛往廣州,他則獨自一人坐在船艙屬于他的隔間里,對著忽明忽暗的燭火,眼神時而空洞無光,時而寒光閃爍。就這樣,一直到了廣州,才算是告一段落。
郭之奇以督師的身份來廣州視察,陳凱是事先得到了通報的,所以當郭之奇的船抵達天字一號碼頭之際,陳凱已經帶著一眾僚屬做好了恭迎的禮數了。
接下來,兩位在兩廣地區舉足輕重的高級文官會面,沒有營養的寒暄,雙方始終沒有進入實質性的交鋒,這也讓在場的文武官員們一邊欣喜,一邊遺憾,怎是一個別扭了得。可是一旦進入了廣東巡撫衙門的那一間只屬于陳凱的公事房中,再無第三雙耳朵,一切就變得截然不同了。
“陳撫軍,你應該明白,你這是在趁朝廷之危!”
郭之奇神色嚴肅,自不是什么開玩笑的。然而,陳凱卻是全然不當一回事:“這時候,我是不是應該回一句,這都是當朝諸公逼迫所致?”
說罷了,鼻孔哼出了一股氣兒來,隨后只見他面色一凜:“從孫可望降虜那天開始,督師就應該預料到會有這么一天。可來一趟廣州,來見我,督師從本心上是不愿意的,這亦是朝廷的態度。但是,督師這一次還是來了,顯然已經想明白了。既然想明白了,咱們也別拐彎抹角了,直截了當的說,朝廷需要我做什么,我能從朝廷那里得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