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上首的二人行了禮數,陳凱未待介紹,轉而就向那人問道:“敢問這位上官,可是佟總督派來的使者。福建軍糧告急,還請盡快安排則個。”
陳凱先聲奪人,那人先是一愣,隨即站起身來,向陳凱行禮道:“上官二字不敢當,在下亦是兩廣總督衙門的幕僚,與劉先生相差仿佛。只是今番聽車總鎮和黃府尊提及有一樁購置軍糧的公務,但在下卻從未聽說過,所以特地請劉先生過來了解一下。”
幕僚一張口便是一嘴夾雜了粵語口音的官話,看打扮,亦是尋常幕僚的樣子。這兩點很是重要,在陳凱的腦海中一閃即逝,隨即便厲聲反問道:“不可能,吳立本吳千總早吾出發近十日,海上行船便捷,他早就應該到廣州了,怎么可能沒有接到公文?”
希望變為失望,陳凱將怨憤表現得淋漓盡致。那幕僚原本就是奉命前來跑腿,臨時解釋一下的,可是誰知道這“劉一舟”卻是個急脾氣,甚至是直言駁斥他的說辭,心頭亦是有些許怒火上揚。
“劉先生口中的那位吳千總,在下確是沒有見過,也沒有聽說過,公文一事就更是如此。甚至,就連劉先生,在下也是沒有聽說過的。”
幕僚此言說罷,心中亦有悔意,幕僚之間,同衙門或是同地區的大多都是知道的,這也是公文往來的需要。但他是位于廣州的兩廣總督衙門的幕僚,而他眼前這一位卻是福建巡撫衙門的,不知道也屬正常。只是非要把話挑明了,就顯得有些刻意了,這是會得罪人的。
果不其然,聽到這話,“劉一舟”登時就是勃然大怒,指著那幕僚便喝問道:“你這廝是說吾是假的嘍?!”
心有悔意是一回事,可是直接被人家指著鼻子喝問,那幕僚也是怒不可遏。此刻雖是未說什么,但看那表情,卻也分明寫著“老子就是覺得你是個假貨”的樣子。
原本只是過來解釋一二,順帶著探探“劉一舟”的底細,結果這二位一見面就吵了起來。車任重還好,權當是看笑話了,可難為了黃夢麟——他是文官,這地方又是他的衙署,兩個督撫級別的幕僚在他的地盤上吵架,說出去丟人的就不只是這二位了,連帶著他也要被人笑話的。
“二位,稍安勿躁。大家都是公務,為了皇上和朝廷的事情,切莫動氣,切莫動氣。”
說著,知府大老爺就要下來打圓場,豈料那一向盛氣凌人的劉一舟卻有些不管不顧了,直接對那廣東幕僚喝道:“吾在佟家做過十幾年的包衣,如今更有公文在手,倒是你這廝,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貨色,竟敢質疑與我?”
陳凱挑明了就是不信對方的身份,這卻也登時便讓車任重和黃夢麟一愣。這廣東幕僚,他們從前并沒有見過,來時確實帶著正兒八經的公文,是提醒車任重和黃夢麟盯住了潮州與漳州之間的邊界,免得福建的明軍、義軍們竄到廣東來。但是經陳凱這一提醒,廣東幕僚質疑同樣有公文在身的陳凱,那么他自身的真偽又有誰能證實?
這鍋粥似乎有點兒要翻滾起來的架勢,就連黃夢麟也不太上前勸阻,反倒是要看看這二人到底會有什么反應。
然而,一聽說“劉一舟”是包衣出身,大抵是知道了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那廣東幕僚立刻便少了不少的底氣,吱吱嗚嗚的,反倒是開始解釋起了他的身份,而非繼續質疑“劉一舟”。
可是到了這個份上,“劉一舟”卻顯得有些不依不饒了起來,當即就打斷了廣東幕僚的話,那份陰陽怪氣三度浮現于車任重和黃夢麟的眼前。
“既然閣下信不過在下,在下也信不過閣下,那么不如驗證一下真偽。以著閣下在總督衙門的地位,知道東主家的事情,只怕不會比在下這個包衣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