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暮風如歌。
戰斗早已結束,然而,中左所北城墻外,焚毀的沖車、倒塌的望臺、似有似無的苦痛哀嚎、隨意丟棄的殘肢斷臂以及尸骸燒焦的惡臭卻無不是在訴說著戰斗的慘烈。
清軍猛攻半日,直到下午始終沒有能從明軍手中奪取城墻的控制權,最終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丟下了遍地的尸骸和傷兵,退回到了安營扎寨的所在。
這一遭,由于清軍從船上運來的火炮在射程上較之明軍城頭的火炮要稍勝一籌,炮擊始終沒有辦法被壓制下來。雖然火炮數量很少,炮擊頻率也不高,造成的實際殺傷很低,但是對于明軍的干擾卻還是不小,而每一次的干擾,都可能意味著的將會以傷亡為代價方可換來對城墻的恢復控制。
月城的存在,身在城門樓子前擊鼓的陳凱倒是并沒有受到什么干擾,戰鼓聲振奮著士氣,就像是后世做著戰前動員的政委,這已經是一個文官在城守戰中所能做到的極限了。
待到此時,戰斗終以明軍獲勝宣告結束。城頭上的傷員都已經被民夫們抬下城,送往傷病所救治。尸骸也大多送下了城,對于這些尸骸,城下自有軍官和吏員按照軍民分類統計、造冊,也好在一切結束后進行必要的獎挹和撫恤。
那些沉默的民夫們陸陸續續的搬運著,搬運著殘破的尸骸、搬運著打爛的守具、也在搬運著那些不知道是清軍打上來還是明軍未來得及打下去的炮彈和箭矢。到了此時,他們反倒是最忙碌的一群人了。
城上的明軍多是倚在、坐在、躺在靠近各自守位的所在,他們之中有援剿后鎮的將士,也不乏漳泉分巡道標營的軍官士卒,拋開那些還在干嘔著些什么的,其余的多是在默默的看著民夫清理著城墻上的破敗。只可惜,尸骸、傷員以及破爛的守具都可以快速的運下城去,但破損的垛口以及噴濺各處,早已凝固、氧化,從鮮紅漸變為黑色的血跡,卻并非是那么容易清理干凈的。
此時此刻,城門樓子前的戰鼓處,已經沒有了陳凱的身影。拖著兩條好像已經不是自己了的胳膊,他下了城,振作了一番士氣,便直接來到了傷病所。
這里,其實根本不需要他親自管理,沈佺期在后世被譽為臺灣醫祖,是鄭成功復臺之后在臺灣社會享有崇高聲望的人物,而他的聲望則俱是來源于他懸壺濟世的救人之心和對治病救人的努力。有沈佺期在此,負傷的將士、民夫們自會得到盡心盡力的照料。
這時候,沈佺期還在醫治一個傷兵,根本顧不上與陳凱說些什么,陳凱自也不會那么不分輕重,便自行巡視起了傷病所。
然而,這里早已是忙得腳后跟不著地了,城里的郎中、學徒乃至是接生婆都被抓來了也完全照顧不過來。饒是沈佺期在醫術上頗有些造詣,也有這一刻治病救人的心思,可有時候就有心無力卻也正是為他們準備的。
目視著一個傷兵被抬了出去,那是一個尚顯得有些稚嫩的面龐,此刻睜著眼睛,卻已然沒有了任何神采。
民夫抬著尸首自是要將其送出去埋葬的,陳凱示意那兩個民夫停下,伸出手,將那雙眼睛合上,才重新目送著民夫走向院外。
“是我低估了虜師這一次的攻勢之猛烈。”
前日,清軍攻城,烈度完全沒有辦法和這一次相提并論。清軍損失兵員數量少之又少,明軍就更是如此,與今日這般比起,簡直就像是小孩子掐架一般。
突如其來的傷亡,讓沈佺期有些措手不及,這里面的傷員中的很多人可能根本等不到救治的那一刻便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必須做些什么才行。”
于醫學,于戰場救治,陳凱也是一竅不通。但是有些道理卻是相通的,也是醫學門外漢們可以理解的,陳凱仔細的觀察了一番周遭的情況,干脆派了隨從去找盧若騰,叫他再調一批民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