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里,清軍剿滅了江西明軍主力的消息在清廷的刻意引導下迅速的傳遍了東南大地,江西總督揭重熙、定南侯曹大鎬、平江伯張自盛陣亡,寧洪伯洪國玉被清軍俘殺,兵部侍郎傅鼎銓在絕望中自縊而死。
在武夷山脈以北的廣信府及建昌府東北部屯田堅守了一年多的江西明軍主力宣告正式破滅,清廷花費數載之功,甚至還鬧出過金聲桓、王得仁反正這樣的大亂子之后,最終還是完成了針對該省大規模抗清運動的剿滅工作,一如去歲的浙江那般。
消息在第一時間送到了福建巡撫衙門,這無疑是在給福建清軍打上了一計強心針。而隨著此事在福建官場的傳播開來,鄭成功那邊也很快就得到了消息,進而就連身在廣東的陳凱也緊隨著鄭成功之后便收到了這一噩耗。
鄰省友軍的覆滅,意味著己方戰略形勢的進一步惡化。旁的不論,只說那金華總兵馬進寶這一遭在剿滅江西明軍的戰斗中可謂是出盡了風頭,清廷在宣布剿滅江西四大寇的同時也宣布了即將調派馬進寶援閩。
除此之外,繼何騰蛟之后,明廷對地方藩鎮武將擁有較大號召力和約束力的三位文官——桂林留守瞿式耜、湖廣總督堵胤錫和江西總督揭重熙的先后離世,也造成了明廷對地方的控制能力的進一步下降。甚至,湖廣和江西還有不少原本的明軍依舊在各處伺機而動,但是在江西,伴隨著揭重熙之死的更是江西明軍的全軍覆沒,江西抗清運動已經跌入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低谷之中。或許,更是會就此沉寂下去。
在南澳,陳凱收到了消息,于第一時間便公布給了那些正在接受培訓的江西讀書人。如此噩耗,當即就使得教室內一陣鴉雀無聲,隨即便爆發了一聲聲的不可置信。但是,他們在那支明軍大多都是參與實務性工作的,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關于江西明軍的實際情況。
“……韃子在廣信府等地大肆屠戮、擄掠,在下在廣信府的很多故舊都死于虜師之手,而虜師加之在他們身上的罪名則無非是私通王師。這其中,不乏有向王師提供情報和供給糧草的,但也有一些不問世事之人。可是在韃子的屠刀之下,卻并沒有任何區別!”
“由此想來,王師在江西本就是嚴重的劣勢,長期遭受著虜師的重兵壓境。今年更是多了馬進寶那廝,虜師實力倍增,無論是定南侯,還是平江伯,他們的防區都在被持續性的壓縮。會有今日之結果,也并非是不可想象的……”
一個出身廣信府當地的讀書人言及此處,已是泣不成聲。清軍的三省會剿,乃至是此前的歷次圍剿,對于地方民生的破壞尤為巨大。憑著這種近乎于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放走一個的辦法,清軍破壞了基層的秩序,也使得江西明軍無法依靠民心所向的優勢來獲取更多的資源,最終在不斷的圍剿中淪落到覆滅的境地。
此時此刻,一人哭泣,當即便引起了眾人共鳴。泣淚交織,他們苦的不僅僅是那些慘遭屠戮,生死未卜的熟識故舊,更是行將破滅的江西抗清運動。
“諸君可還曾記得你們是為何要到此處的嗎?”
一石激起千層浪,講臺上的那一聲質問出口,可謂是振聾發聵,在座者無不是被這一聲質問遏制住了繼續哭泣下去的沖動和慣性。
眼見于此,陳凱突然想起了他曾對陶潛說過的一句話來,隨即深吸了口氣,又復述給了眼前的這些學生們:
“太史公有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為了漢家百姓的利益而死,為華夏復興的偉大事業而死,就比泰山還重;替韃子賣命,替殘虐百姓和壓迫百姓的禽獸去死,就比鴻毛還輕。揭總督,以及那些與韃子拼死血戰、為王師籌集糧草和收集情報而慘遭殺害的士紳百姓、王師將士們,他們都是為了實現華夏復興而死的,他們的死,無疑是比泰山還要重的!”
注:該優免政策內容出自萬歷三十八年修訂的《優免新則》,有清一朝屢有改制,但主要集中在康雍乾控制力較強的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