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在鐵氈上的錘子以著每分鐘近百下的速度錘擊在鐵料上,激得是火花四濺。工匠夾著鐵料,不斷的調整著鐵料在錘下的位置和角度,鐵料便以著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了變形的過程——這一過程非常之快,因為呈現在陳凱眼前的鐵料并不大。原本,鐵料已經在火上加熱得變了顏色,不斷的錘擊,已然相對柔軟的鐵料漸漸的開始變薄,很快就化作了一個鐵片狀的物事。
工匠調整著角度和位置,鐵片漸漸的變成了一個近乎于長方形的片料。這時候,錘擊了一段時間,鐵料的顏色開始恢復,工匠將其從鐵氈上夾了出來,隨手將其扔在筐里,繼續著下一塊鐵料的捶打。
這一幕,一如陳凱當年在潮州制造局里看到的那般,區別微乎其微。不過,和當年的感觸一般,鐵料在水力鍛錘的快速鍛打之下迅速變形,變成了鐵匠需要的形狀,隨后扔進筐里,由工人送到其他車間進行下一步的加工。雖說,這還算不得流水線作業,但是陳凱當年在南澳軍器工坊的分工作業依舊在發揮著作用,生產的速度已經是人力所難以企及的了。
載著裝滿了小鐵片的筐的小車在工人的推動下出了車間,陳凱這一行人隨著那小車便一路走了下去,將接下來的每一個步驟都看在眼里,直到最后的那兩個車間。
一進門,工人便將小推車上的筐搬到了正對門的那個年輕工匠的面前。這時候,年輕工匠面前已經有四個筐了,新的筐送到,他隨手指了指,工人便將最右手邊兒的那個筐搬上了小車,推著離開了車間。
陳凱并沒有繼續跟著離開,只見著年輕工匠從身后搬來了一個新筐重新放在右手邊兒,左手拿起了面前的筐里的鐵片,右手則拿著一個像極了游標卡尺的工具,拇指向下推動,尺子向內的兩個切口便卡在了鐵片上,稍微看了看,隨后重新松開,重新卡了下另外的兩個邊長。邊長測量過了,他又測量起了鐵片上的孔距。下意識的搖了搖頭,便隨手丟進了右邊兒的新筐。
扔了這個,他便重新伸手拿起了下一個鐵片,依舊是那般測量了邊長和孔距,這一次卻是點了點頭,扔進了左面的筐里。
如此往復的工作,很快的,隨著一個學徒過來搬走了左面的筐,陳凱沒有繼續看下去,轉而出了這個車間,來到了最后的組裝車間里面。這時候,從上一個車間里推來的鐵片已經經過了水磨拋光,進入到這里,學徒將筐搬到了師傅的面前,他們的師傅便按照著定制的規格以皮條和繩索將這些甲片串成一副真正的扎甲出來。
工匠的手法很是熟練,將皮條或是繩索穿孔而過,扎得緊實,甲葉便連成了一片。陳凱站在一眾人的最前方,靜靜的看著那些工匠將甲葉穿起,卻是不由得感慨良多。
盔甲發展史上,東西方之間在進入鐵甲時代以來便進入了一個分水嶺。歐洲約莫是中世紀開始,給后世人的印象便是進入了板甲時代,而中國這邊,商周時的青銅扎甲,漢時便進入了鐵制扎甲時代。
相比中國的扎甲,歐洲的板甲每一部分由固定成型的鐵甲鍛造而成,看上去更加堅固。事實上,在文藝復興之前,真正如人形坦克一般,且足以抵達絕大多數冷兵器攻擊的板甲比號稱中國鎧甲巔峰的明光鎧還要稀有,僅限于國王和極少數大貴族才有可能擁有,素來都是家族傳承的寶物。之所以稀少,乃是因為當時的技術水平所限,只有極少數的能工巧匠憑借著經驗和超長時間的制造才能勉力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