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成功是何等聰慧之人,只那一句心魔,只需通過回憶將最后的遮羞布揭開,他只在一瞬間就將這一切都想清楚了。
中左所碼頭的戰船上,槍聲響起,鄭經的三叔公應聲而倒,鉛彈貫穿頭顱,紅色的血、白色的腦漿子頓時噴濺了董酉姑和鄭經滿頭滿臉。從那一刻開始,陳凱便成為了石井鄭氏眼中的惡魔,欲除之而后快,此后關于陳凱與鄭惜緣的婚事的遷延就是來源于家族的反彈。而作為陳凱殺人奪軍的見證者,更是他鄭成功的繼承人,當時只有**歲的鄭經,那個長于婦人之手的孩童,曾經直面陳凱擊殺鄭芝莞和震懾藍登、周全斌等人時的那一份順昌逆亡的可怖,如此,恐懼勢必會深植于內心,成為陳凱口中的心魔。
然而,想要成為一個當之無愧的領袖,帶領著這個集團在這樣的一個弱肉強食到了毫無遮掩的時代生存、發展下去,可以有敬畏之心,也須得有敬畏之心,但是恐懼卻是絕對不應該存在的。
換言之,鄭經想要繼承鄭成功的事業,僅僅是依靠著血緣、宗法是遠遠不夠的。如果他不能除破心魔,他就不配繼承這個龐大的軍政集團!
這一點在鄭成功的身上同樣上演過——鄭芝龍被擄,鄭氏集團實質上的首領既不是鄭芝龍的弟弟鄭鴻逵,更不是鄭芝龍的兒子鄭成功,反倒是那個高浦鄭氏通譜過來的鄭彩,因為其人當時比鄭鴻逵和鄭成功的軍力更強、掌控的海貿資源更多、更重要的是鄭彩對其他集團內部的競爭者從無畏懼之心,有的最多也就是博弈層面的權衡和應對而已。而鄭成功最后擊敗了鄭彩鄭聯兄弟,重新統一了鄭氏集團,才有了接下來的一切。否則的話,他也只會是局限于粵東一隅,無法擁有今日的聲勢和權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利益紛爭。這個道理,鄭成功從小就知道,因為他的父親就是用其人的傳奇經歷作為言傳身教的。
是故,鄭成功領兵以來,對于下屬的權利制衡做得從來都是極好的。當年勢力龐大的施家叔侄,哪怕是沒有陳凱的幫助,他一樣是通過分化、拉攏、打壓等若干手段將其控制在了可控范圍之內。以至于后來施瑯跋扈,乃至是反叛出逃,曾經作為施家軍的大軍頭的黃廷、洪習山等人無不是選擇了對鄭成功效忠,而非附逆,甚至就連施瑯一手提拔起來的副將蘇茂也僅僅是助其出逃,以此報了知遇之恩,但是在明清戰爭中卻依舊是選擇了追隨鄭成功。
一直以來,他做得都是極好的,只是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最信任的陳凱與他的嫡長子,也是未來的繼承人之間的矛盾竟然已經發展到了現在的這個地步,大到了他的兒子長大之后,此二人勢必將會兵戎相見。所以鄭經現在就已經開始設法削弱陳凱的勢力,所以陳凱才會瞞著他做下那么多的事情,就是因為他們都很清楚,這一戰不可避免。
“只要我還活著,你們誰也別想把這個天翻過來!”
墜入深淵,激起的卻是萬丈波濤。鄭成功依舊坐在那里,但是隨著此一句的出口,不容置疑的氣魄亦是透體而出,仿佛將整個人拔高了萬丈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