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間話說出口來,面上卻絕無半點兒恐懼、悲哀、憤怒之類的神色,有的反倒更多的是調侃和無謂,甚至更不乏有對鄭成功至此還在試圖彌平他與鄭經之間的矛盾的努力的感觸。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不會殺你的,又何必出此惡言。”
相交多年,鄭成功唯一一次決定要除掉陳凱還是當年其人執意前往江西。可是既便如此,他給蔡巧的命令也是須得陳凱降虜,才要為國除此大患。否則的話,即便是陳凱為江西明軍所用也決不可下手。
當年他沒有想過要以暴力手段除掉陳凱,現在也不曾有此想法。這里面,不光有二人多年來的羈絆,也不乏有鄭成功對鄭鴻逵、鄭惜緣的親情,更不少了陳凱若是死在他的手中必然會引起麾下將校官吏們的集體性心寒的利益權衡,甚至哪怕是為了鄭經,他也絕對不能動陳凱一根毫毛!
從一開始,陳凱以鄭經對其的畏懼作為突破口,目的就是為了讓鄭成功看明白他的這個兒子的弱點。假設,鄭經不能自行突破陳凱這個心魔,那么他就沒有資格成為這個集團的領袖,不足以繼承鄭成功的事業;如果鄭經能夠自行消滅掉陳凱這個心魔的話,那么現在鄭成功提早為其拔掉這根刺,并不是對他的愛護,反倒是害了他,使其人生中缺乏了與極道強者之間對抗的歷練和磨礪。就像是當年朱元璋為朱允炆把開國元老們都幾乎拔光了,結果朱允炆卻還是保不住皇位,這是一個道理的。
這一切,陳凱把鄭經的恐懼擺在了明面開始,彼此就已經是一個心照不宣。甚至鄭成功能夠想象到,如果陳凱成為了他百年之后鄭氏集團繼承戰爭的勝利者,那么鄭經大概還會有一個富家翁的結果。可若是陳凱敗了,那就必然會是一個死無葬身之地。
公平,是這個世界上最難見得的物事。但是無論結局如何,這場對決都必定要發生,因為鄭經對陳凱的畏懼是切實存在的,就是這么簡單。而對于鄭成功來說,他能做的就是在驅除韃虜之前,確保鄭氏集團內部的斗爭不至于影響到對滿清的抗爭。在這一點上,他相信陳凱是有這個大局的,而他的兒子現在畢竟還小,年紀上不足以支持其對陳凱造成足夠大的威脅。
“你先回驛館休息,明日還有會議,建平侯、盧巡撫他們都會參加。”
“是。”站起身來,陳凱拱手一禮,便退向了房門。直到即將推開房門,他卻突然又重新轉過身來,一鞠到底,那份鄭重其事是從未過的:“大木,我很抱歉。”說罷,也不等鄭成功的回答,便自行推開了房門,大步流星的離開了此間。
夕陽西下,陳凱的背影在重新收攏的陽光中漸漸消失。直到了此時,鄭成功才由衷的嘆了口氣:“竟成,你沒有對不起我,當年的你是為了我和我們共同的事業才下手殺了三叔的,現在你也只是要保全妻兒老小。但是,你瞞我瞞得太多了,這樣絕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