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是洪承疇直接下達給江西方面的。幕僚下筆如飛,將洪承疇的話語寫作了公文格式的命令,發完南昌的江西巡撫衙門。在那里,巡撫張朝璘無論是否能夠理解,也只有奉命執行的份。
洪承疇的憤怒中帶著一些其他的情愫,是驚慌,是恐懼,還是其他的什么,饒是黃志遴如此了解于他一時間也難以辨別,因為那些情愫就僅僅在洪承疇的眼角閃爍了一瞬間而已,就被那漫天的憤怒所掩蓋。
張開嘴,黃志遴想要說些什么,但是話未出口就被他收了回去。不敢向洪承疇說出想法,這并不是他當下的狀況,因為作為洪承疇在長沙幕府中最親信的人物,他的主要職責就是協助洪承疇經營湖廣,出謀劃策是最少不了的。可是此時此刻,他卻并沒有把話說出來,至于原因,雖說也只有短短的一瞬間罷了,但是他卻也想得非常明白,那就是他的想法沒有錯,可是不適合當下的狀況,于當下,洪承疇才是對的!
加急的公文出了照壁街的西南經略衙門,信使飛身跨上驛馬便是一個狂奔而出。七百里的路程,信使以著最快的速度飛馳。一路換馬不換人,完全是比照八百里加急的架勢。一路直抵巡撫衙門大門,信使翻身下馬,亮出了腰牌,便在那些知道輕重的衛兵們的攙扶下直入張朝璘坐在的大堂。
張朝璘是為漢軍鑲藍旗旗人,前任巡撫郎廷佐的繼任者。郎廷佐在閏五月時高升江南江西總督,亦是托了明軍未有攻入江西的福,否則他是絕難離得開的。不過,這個爛攤子現在落在了張朝璘的頭上,亦是讓他不由得唾口大罵,唾口大罵于在朝中運作了這么久,結果卻接了這么個燙屁股的位置。只是現在燙屁股也坐上了,此間洪承疇的命令下達,他也只得立刻執行。
巡撫衙門的公文直接派發各府,吉安府那邊如今是前線,大戰未有,但是明清的探馬在兩府交界所在的輕騎狗斗也是從未少過的。
吉水縣,這里位于府城以北,到算是如今吉安府最安全也最無奈的所在。面前有府城為其遮風擋雨,只要府城尚在清軍之手,他們就穩如泰山,可若是府城丟了,這么一個小小的縣城也絕難幸免。可是這世上的事情往往是一利一弊,就像是曾經的瑞金縣,有別的城池作為屏蔽,自是安全許多,可是出糧出丁的任務,軍隊往來的騷擾卻都是免不了的,弄得知縣大老爺是一個頭兩個大。
行政壓力巨大,這時候,正該是互助會出來幫襯的時候,可是經略衙門的政令一出,他又不敢違背,只得派人找了鄒楠過來,看看互助會在解散前能不能再為本縣官府出一把力氣什么的。
“這個……”知縣談及此事,鄒楠卻是面露猶豫。很快的,當著知縣的面兒,他一咬牙,才將胸中想法和盤托出,以解此間可能會造成的誤會:“縣尊老大人平日里對本縣的文事最為上心,對百姓也是愛民如子,按道理來說學生自當是義不容辭。只是,經略老大人那邊似乎是看互助會不甚爽利,學生怕解散的稍晚了些,會被……”
后面的話已經不需要鄒楠去說了,知縣當然明白其人的憂慮。這份憂慮乃是人之常情,畢竟是君子不立危墻之下,這可是孟子說過的,哪里會有不知道的道理。
關于互助會的事情,江西一地傳播甚廣,幾乎每個府縣都有。之前聽鄒楠提過,說是最早出在南贛那邊,之所以會在江西各府縣傳播甚快,乃是因為本地士紳迎合當時的巡撫蔡士英的恢復民生的政策的緣故。可是到了現在,因為幾個互助會的士紳改換了門庭,弄得他們也好似要受了連累的,心灰意懶是不可避免,更是須得誠惶誠恐。
“此事,仁兄倒不必擔憂,我曾向府尊老大人打聽過,經略老大人和撫臺老大人那邊都只是表示要解散互助會。對于組建互助會的士紳,用的也都是賢良二字,認為諸君能夠在江西恢復民生的大計之中為國出力,是忠君愛國的表現。只是其中或許摻雜了一些梟小,良莠不齊,所以一體取締了了事……”
沒有威脅的話,犯得著取締嗎?
這個道理,鄒楠從一早就明白,此間聽得知縣的藏頭露尾就更加確認了他選擇追隨陳凱的正確性。
知縣東扯西拉的說了一大堆,無非就是對他進行必要的安撫。不答應,顯然是已經不成了,但是鄒楠也是表示會在奉命解散完畢之后,憑著過往的威信叫上一些百姓來為官府效力。當然,對上面,還是希望知縣以官府的名義上報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