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鄭氏集團,來自于海上的收入主要分作兩塊。其一是為牌餉,也就是變相的市舶收入;其二則是海貿,以山五商滲透福建以北的沿海地區,以海五商面向南洋、日本、大員、琉球等處出售及收購貨物。
海貿的中心從中左所轉到了福州,鄭氏集團的主要勢力范圍也始終在福建。于廣東,由于當年山海五商的鋪設、陳凱出于抗清的考慮跨海收復香港、瓊州,以及針對尚耿二藩的海貿封鎖政策等多重原因,廣東的海貿是交給廣東貿易商社代理的,收售貨物,皆是如此。
作為代理商,售貨方面,廣東貿易商社會自行向鄭氏集團訂貨,鄭氏集團也會分派一部分貨物交給廣東貿易商社售賣。這一點上,雙方沒有任何問題,但關鍵在于收貨上面,鄭氏集團要向海外進行貿易,為了確保更大的利潤,對內收購的價格有限。起初時鄭氏集團的關系使得貨物不愁買家,對于廣東貿易商社而言是非常愜意的。但是如今,以著廣東貿易商社當下的人脈,自行收購廣東的貨物,轉手賣給葡萄牙和南洋的海商,利潤勢必要比賣給鄭氏集團要大上不少。
所以,一直以來,鄭氏集團在廣東的收購貨物就是有定額的,這個額度是陳凱和鄭泰商榷下來的。而現在,曾定老來談的恰恰正是這個額度的事情。
“這事情,小弟記得素來是建平侯爺和我家撫軍商榷的,咱們兩個談,是不是越俎代庖了?”
蔡誠話里有話,曾定老先是一愣,旋即連忙做出了解釋:“蔡兄誤會了,在下肯定是去廣州城拜會陳總制的。只是今年這個樣子,廣東戰局如斯,建平侯爺估摸著陳總制是去不得福州了。而他老人家,不瞞蔡兄,近來在為佛郎機人的事情發愁——國姓爺那邊近來脾氣很是不好,大概也過不來了。至于在下身份低微,實在沒資格與陳總制商榷,還是和蔡兄商量比較合適。”
曾定老的言辭之中透露了一些福建當局針對佛郎機人的態度,由于廣東貿易商社與澳門的葡萄牙人存在貿易關系,蔡誠試探性的問了一句,結果他所說的佛郎機卻并不是澳門的葡萄牙人,而是呂宋的西班牙人。
佛郎機一詞源于中東對歐洲人的稱謂,印度斯坦語作Farangi﹐波斯語作Firangi﹐均為法蘭克(Frank)一詞的誤讀。而法蘭克王國在加洛林王朝時期曾一度輝煌,既是所謂的查理曼帝國,其疆域之大,在西歐的歷史上是屈指可數的,后世的德國、法國和意大利三國的前身皆是由一紙《凡爾登條約》從查理曼帝國分裂而來的。
這個詞于中國而言是從東南亞的***教徒口中傳來的,起初指的是葡萄牙,后來與西班牙產生了交集,便存在著傻傻分不清的問題,于是對其也稱佛郎機。明時如此,到了清朝的時候,就連法蘭西也被清朝稱之為是佛郎機。
搞清楚了到底是哪個佛郎機惹了國姓爺不痛快,這對蔡誠而言其實也沒有太過重要,因為到了那個層面,自有陳凱來做出決斷,他對自身的定位素來是極準的。倒是這曾定老,想要做什么,蔡誠已經大概摸到了脈絡。只是,他向來不是個膽大妄為的人物,只是假裝不懂,將曾定老往廣州推過去就好了。
曾定老在香港打了一晃,隨后便坐上了來往于廣州和香港之間的船趕赴廣東一省的心臟所在。船并不是專門為他準備的,上面還有不少來自于南洋的貨物,是廣東貿易商社在香港收購后送往廣州府城的。坐在船上,曾定老可以清晰的看到珠江上來來往往的船只,商船的數量實在不少,哪里像是一個收復不過幾年,且淪陷期還遭受過陳凱一次性掏空了府城的上千艘大小艦船,以及明軍對珠江出海口長達數載的封鎖。
回想著如今的福建,感嘆了一番廣東的恢復速度,再想起出發前鄭泰對他說過的話,心思就全然放在了接下來的拜見上面了。
到了廣州,一如蔡誠那般,陳凱亦是對這個佛郎機產生了片刻的困惑。這種困惑,比之蔡誠還要嚴重,因為在陳凱的意識當中,伊利比亞半島上的那兩顆牙一個叫西班牙,一個叫葡萄牙,佛郎機本就已經是到了這個時代之后才漸漸習慣使用的,意識深層仍舊是以那兩個牙為準。
“明朝不是已經有《坤輿萬國全圖》了嗎?怎么還這樣啊。”奇怪,陳凱便付之于口,豈料那曾定老聽聞這東西卻是滿眼的不解,一口咬定他從事海商行業那么多年就根本沒有聽說過這等能夠繪有“萬國”的寶圖。
這些年,陳凱已經發現了很多在明朝就已經存在,一旦普及開來勢必會對國計民生產生跨越性影響的事物。比如番薯、玉米、土豆這些高產作物;比如戚繼光版黑火藥、顆粒化火藥和定裝藥包;在比如此刻的《坤輿萬國全圖》,等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