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洋,歐洲殖民者對華人頗為忌憚,同時對種子、技術流入中國亦是在大力阻攔。比如番薯的傳入中國,并非是自然而然,當時的西班牙殖民者將番薯從南美帶到菲律賓,素來是視之為“奇貨”,“禁不令出境”。到了萬歷二十一年,到呂宋經商的福建人陳振龍和其子陳經綸見番薯塊根“大如拳,皮色朱紅,心脆多汁,生熟皆可食,產量又高,廣種耐瘠”,想到家鄉福建山多田少,土地貧瘠,糧食不足,決心把甘薯引進中國,亦是費勁了心思才得以躲過殖民當局的檢查。其中花費的心思、承擔的風險,具是非常巨大的。
一行人乘船離開馬尼拉亦是受到了殖民當局的嚴格盤查,盤查力度甚至比來時還要更甚一籌。索性,他們是早有準備的,戲做得全套,更是沒有攜帶任何可能會被視為違禁的物品——除了潘學忠腦子里的那些造船知識以外。當然,西班牙人想發現這個,也還得先學會讀心術才行。
離開了西班牙人的勢力范圍,潘學忠便開始了循著記憶復制的過程。一個人待在船艙里,疲倦的時候要不躺下休息片刻,要不與陳元良、唐興遠閑聊一二,要不登上甲板,眺望大海,這時候他總覺得他其實是一只魚,終于離開了那個可笑的魚缸,重新在江河湖海中遨游般的暢快。
船飛快的駛向彼岸,到了瓊州這邊,潘學忠的工作還遠遠沒有結束。不過,這邊已經為他準備好了下一階段工作的開胃菜——參觀瓊州官辦造船廠,為的就是能夠讓他盡快進入狀態。
瓊州官辦造船廠是陳凱當初決定設立,由隨后的瓊州知府鄭省英大力扶持起來的官辦企業。如今,鄭氏集團的大量戰船和商船都是出自此間,而造船的原材料方面亦是大多來自于瓊州,比如需要的巨木,便是從內陸的山區砍伐,經河流運輸而下,在專門的晾曬場里通過長期的干燥處理過后的產物。
粵海商業同盟中有一些會員是涉及了與黎民土司們交易巨木的,與瓊州官辦造船廠有著密切的商業往來。參觀的事情,沒費什么力氣就敲定了下來,只等著潘學忠抵達。
接風宴過后,休息了兩日,參觀就正式開始了。從晾曬、解木,到起龍骨、搭骨架,工序不必一次性看完了,只要找到了感覺就可以投入到工作之中。而在唐興遠出發后,那些入股造船廠的會員也已經將相關的企業組織確立了起來,船廠的選址、原料的購入、工匠的雇傭,很多方面都已經做得是一個有聲有色,只等著技術人才到位而已。
看過了這一切,潘學忠便與粵海商業同盟的海口造船廠簽訂了合約。很多事情都要從頭起步,他亦是干勁十足,倒是沒幾日,他卻請了半日的假,因為陳元良準備啟程回返了,他總要去送上一送。
說起來,陳元良的船原本是不去馬尼拉的,結果因為潘學忠而特地走了一遭。所幸,事情辦成了,回到瓊州府這邊,有唐興遠出言,海口造船廠這邊也立刻提出了為其彌補損失,卻被他婉言回絕。用他的話說,兩邊都是朋友,他走這一遭馬尼拉盡是為朋友出力,沒必要算得那么仔細。但是相對的,海口造船廠這邊自然也不會讓他真的蒙受損失,一再力請之后,總算是達成了默契,而彼此間的聯系也更加的緊密了起來。
陳元良啟程回返南洋,一眾人自然是親來相送。潘學忠與其最近,待到后來更是留了給他們敘話的空間。只是相比著心頭大石落地的陳元良,潘學忠那邊雖說是正式加盟,但卻仍舊是有著不小的別樣心緒,唯有在這個多年的好友面前方能傾訴。
“官辦造船廠看過了,都是些廣船和福船,聽說國姓爺那里也有收購一些泰西的商船進行改裝,不過都是在福建那邊做的,這邊只負責新造。”說到此處,潘學忠微微的搖了搖頭,一股子氣兒便從鼻孔中噴了出來:“他們早晚還是要造蓋倫船的,在大海上,巨艦大炮才是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