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懂了他話中所指,蘇先生無言片刻,方才問“侯爺可還記得蘇某第一日入侯府時,侯爺曾答應過蘇某的話嗎”
他彼時曾道時局如此,若有一日,將軍所效忠之人不仁,還望將軍務必依情形施為,斷不可重蹈舒國公覆轍
斷不可重蹈舒國公覆轍。
蕭牧于心底重復了一遍這句話,看著蘇先生道“蘇先生放心,我之所愿,是為尋求更好的解決之策,而非是以死表愚忠之心我如今十分惜命,做不出甘愿送死之舉。”
“我既決心赴京,便當做好萬全準備,以留足退路與自保的籌碼。”蕭牧看著眾人,“今日請諸位前來,便為商討此事。”
換而言之,便是主意已定,再無轉圜可能,只需商議應對之策即可。
蘇先生在心底深深嘆了口氣。
什么萬全準備,哪兒來的什么“萬全”,說得再好,也還是逃不脫以身犯險四個字
再多的對策,也只是盡可能地補救而已
說白了,這是將北地安危置于前,己身安危在后了。
這個道理,衡玉又哪里會不懂,下意識地看向一言未發的嚴明。
這個時候,嚴軍醫不得站出來走兩步,罵幾句嗎
然而嚴明只是半垂著眸,甚至不知有沒有在聽眾人的談話。
“我知將軍有憐惜天下蒼生之心,不到萬不得已不愿起戰火”蘇先生輕嘆口氣,終究是妥協了“蘇某唯愿盡所能,促成將軍之愿。”
蕭牧抬手“蕭牧多謝先生相助。”
一直也沒怎么說話的嚴軍師看著蕭牧,心中此時只有一個感受這一日果然還是來了。
這還是當年的那個少年,他會如何選,幾乎從一開始便注定了,縱然經歷了諸多,少年卻從未有過分毫動搖。
境遇變化動搖不了他,世人議論動搖不了他,功名利益無上誘惑、質疑猜忌如刀劍襲來亦動搖不了他。
若說當下最有可能勸得動他的
嚴軍師的目光落在靜靜坐在那里的少女身上。
最有可能勸得動的大約也是最不可能去勸的。
書房的門緊閉著,眾人商議至午后時分,才只算大致將局面徹底剖析了一遍。
“不同于當今圣上之平庸,于近年來的一些新政上可見,當今太子似可見幾分心有丘壑,心系百姓之仁明”蘇先生思忖著道“入京之后,侯爺或可與之接觸一二若能取得太子信任認可,無疑是最可行的一條捷徑。”
圣人久病,雖說免不了受各方牽制,但太子手中并非無權。
蕭牧頷首“是,我亦有此意。”
嚴軍師聞言看向蕭牧,道“太子固然仁德,但到底是儲君,思量定不止一處,且身邊未必沒有搬弄是非者,將軍與之接觸時,還當再三留意才是。”
蘇先生點頭贊成之余,卻又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如此淺顯易懂的道理,蕭侯不該不懂,為何嚴軍師竟還同叮囑孩童一般特意交待
這是關心則亂則過于細致嗎
蘇先生聽不懂的,衡玉聽得懂。
嚴軍師有此一言,大約是擔心蕭牧會被舊時情誼蒙眼,過于輕信太子吧
到底,相似的例子,時家已經有過一個了。
蕭牧“軍師放心,我會留意分寸。”
旋即看向蘇先生“方才所談軍中糧草軍器儲備之事,有勞蘇先生去尋柳主薄盡快擬定數量章程,以便盡早安排下去。”
不到不得已,他不愿動干戈,但這絕不代表坐以待斃,有些準備必須要做。
“是,蘇某便先行去辦此事。”蘇先生起身行禮,退了出去。
“我隨你一同入京。”
蘇先生剛離開,一直沉默著的嚴明忽然看著蕭牧說道。
“不必,你與軍師都留下吧。”蕭牧拒絕道。
“怎就不必”嚴明正色道“你此番赴京,必不可能沒有危險,關鍵時刻我能救你性命也說不定”
他既未稱蕭牧為將軍,也不稱侯爺,仿佛面對著的只是一位好友。
蕭牧的語氣也很隨意“你就不能盼些好的”
“這應當要問問你,你做下的這些決定,哪一個是盼著自己好的”嚴明反問。
蕭牧笑了一聲。
“一起來的,一起回去。”嚴明看著他,拿不容商榷的語氣說道。
蕭牧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