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氏喜極,風一般奔回了內室。
整整二十年了,她終于也能瞧見大嫂真真正正徹徹底底歡喜一次了!
床榻上,躺在那里的溫大娘子剛張開眼睛,神思尚有些混沌,耳邊聽到單氏撲來床邊喊著她,便像是有些未能從夢境中回神般喃喃著道:“弟妹,我方才夢到……夢到鳶姐兒回來了……”
她聲音低極,帶著未能掩飾去的失落悲沉,眼角處閃著悵然若失的淚光。
換作往常,單氏連多看一眼都不忍,此時則收起笑意,嘆氣道:“大嫂糊涂了啊……”
溫大娘子眼角的淚滾下一顆,也笑著嘆了口氣,啞聲道:“是啊。真糊涂了。”
“當真不能再糊涂了!”單氏終是沒忍住笑了起來:“鳶姐兒本就回來了的,哪里又是做夢!”
溫大娘子怔怔。
“大娘子,姑娘不就在這兒了?”婆子也是笑中帶淚。
溫大娘子腦中仿佛“嗡”地一聲震顫,昏去前的情形飛快鉆回腦中。
她幾乎是立時要坐起身來。
單氏趕忙相扶。
待目光捕捉到那道“夢中”的身影,溫大娘子眼淚簌簌而落,伸出了手去。
在那道飽含了了太多期待的目光注視下,齊晴像是受到某種來自心底深處的指引,緩步上前。
溫大娘子握住了那年輕卻已粗糙變形的雙手,一瞬間眼淚頓時愈發洶涌。
“我的兒受苦了……”
溫大娘子傾身一把將人緊緊抱住,聲音是壓抑著的哭泣顫抖:“是阿娘對不住你!未能讓你早些回家!”
多年來的思念終于能夠得到釋放,溫大娘子的情緒久久無法平息。
齊晴始終是無措的,她下意識地感到不安,卻在小心觀察中發現,她的這種無措,在所有人眼中,皆是情理之中的,是該被包容甚至被保護的……
于是,雖仍舊無所適從,卻也慢慢卸下了那份忐忑不安。
溫大娘子平復了些許情緒,便要下床同衡玉行謝禮。
“吉畫師先是救了我兒出苦海,再又將她平安送回到我身邊……這份恩情,我永生不忘!”
“不必如此,大娘子當以身體為重——”衡玉笑道:“往后您也有需要照料的人了。”
祖母說過,子孫無論長到多大,永遠都是需要長輩“照料”的。
“我替大伯母謝過吉畫師!”
蒙大柱果斷地朝著衡玉直直跪下,并極有誠意地磕了三記響頭。
吉吉看著這一幕,心內忽然涌現出“不好”的預感。
這傻子該不會要?
下一瞬,果見那跪地的少年朝她看了過來——
吉吉立即戒備地看著他,卻逃無可逃。
無關其他,此時少年微紅的眼睛里滿是真誠與感激:“那日在靖水樓外,是吉吉最先出聲救下了阿姐……吉吉也是我們蒙家的大恩人!”
言畢,便又是“嘭嘭嘭”三記響頭。
那聲音,任憑是吉吉,也聽得頗為膽戰心驚。
坐在外堂的蕭侯爺,此時亦忍不住想要關心下屬一句:頭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