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來除了喂了兩道藥，耶隆還喂了兩次參湯并加了糖的米湯，耗時頗多，自己抓緊時間睡了兩次，三餐飯都是由小伙計送到屋里來吃的。耶隆寸步不離地守著，艾真到底也沒有醒，晚上掌燈時分，大管事忙了一天沒見著耶隆，不放心便帶著欽日勒敲門進來看看。
耶隆歪在炕頭手里拿著今天送來的帳目在翻看著，見大管事進來讓了座，略說了下這一日重要些的事務的處理，又問了躺著的那位今天服藥的情況，聽耶隆說暫無大的起色，欽日勒只按了按眉頭沒做聲，耶隆想著他定是又會說出那些小心翼翼又語重心長的告誡，也假作沒看到他那些意味深長的表情，大管事用手把放在炕桌上的茶碗拿在手上轉了三轉后，鄭重地對耶隆說道：『少爺，艾涅這病怕是要早做打算吧，以免誤了他也誤了我們自己的事。』
耶隆：『嗯？怎么說？』
大管事：『這北寒之地，一向民風保守，巫事盛行，不事藥石，懂得醫藥的郎中奇缺，我們所帶之藥以及求來的藥都沒能起作用的話，見他的樣子，怕是也挺不過許多時日，可是這種事情并不能說個準時，尤如有些老人拖得很久的陳年舊疴，許也會耗些時日，兩三月也不是沒可能，只是到最后還是......』
耶隆認真地聽著，沒有反駁，本來他聽了類似的話是要惱的，但今天這藥服了下去，如海中投針，毫無反響，他在屋里枯坐的這半日，早就自己也想到了或許很好會有這一遭，便端起茶碗喝了口水對著欽日勒慢悠悠地說道：『大管事，您老在外行事多年，見多識廣，歷經的事也比我們多得多了，艾涅這個樣子，真再想不到別的法子了么？』
大管事道：『少爺，如果我還能想到法子早就說了，我只是覺得他這樣子死多活少，與其待在這等耗著，不如我們提早些向西走，將
（本章未完，請翻頁）
他帶在路上，省得待在這等死。現天氣已變暖了，他若有福相，路上或是有什么機緣，說不定會一路變好也說不定，倘在路上沒有挺得住......這苦命的孩子在死前能在路上聞聞花草的氣聞，聽聽山雀的鳴叫，想來他也都沒有什么遺憾的了。』
耶隆到底年輕，未經歷過太多生死，聽著大管事說的話，心里涌起陣陣的不舍，昏黃的燈光里仿佛看著炕上躺著的人影慢慢模糊自己就要抓不住了，他咬著后槽牙努力不讓人聽出自己的情緒，沉聲說：『大管事，考慮得周全，按照出發之前我預想的行程我們也該往西去了，再在這里耽誤也沒有什么意義了，明天起把一些煞尾收拾妥當，你去向尼德族長告個辭，三日后我們向克什米出發，她若是在路上好了，我便把他帶回霽城，若是在路上死了......便燒了也要帶走.......』
耶隆微微沉了眼皮，苦笑了一下『我還說要搏她一條命的，真是信口雌黃，以后怎么有臉......』
一旁站著的欽日勒眼見耶隆神色悲傷，于心不忍，寬慰道『少爺，莫傷心了，艾涅兄弟沒準過兩天就好了，這一直好湯好藥地伺候的，總會好起來的』
耶隆聽罷苦笑著輕輕搖了搖頭，大管事馬上接道：『少爺，你已經是傾盡全力了，艾涅他心里是明白你的恩情的，他也算是個有福報的，雖然生得這多災多難，這些年若不是少爺匡扶著，他在這深山野林里怕早就不濟了。』
耶隆聽著大管事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并沒有好受些，反而更加難過了，深深的無力感第一次讓這一直隨性灑脫的少年感到真真切切的悲傷。
大管事和欽日勒走后，耶隆把自己重重地摔在了坑上，雙手蒙了臉，剛才心里蘊含著強忍著的悲傷沒有化成預想中的淚水，反生出了一腔憤恨，不知是恨
（本章未完，請翻頁）
的什么，恨自己力不濟？恨艾真不醒？恨老天不長眼？恨這無醫無藥的蠻荒之地？這許多莫名的恨就象一把火啃噬著自己的內心，耶隆沒忍住便一聲吼了出來，正巧此時小伙計估摸著時辰端著熱水準備進來喂第三次藥，才打門進屋聽得一聲暴吼，嚇得哐啷一聲將水壺摔在了地上，摔了個粉碎。
耶隆兀地坐了起來，一頭亂發，紅著眼看著怔在那里的小伙計和地上的裝水壺，才想起來該給艾真喂藥了，向小伙計喝道『還愣著干什么，快去再拿點熱水來。』
小伙計從沒見過自家少爺這般憤恨模樣，嚇得都結巴了，忙應著『是，是，是』轉身就準備跑出門。
待這道藥喂了，小伙計收拾了屋里亂七八糟的一堆物什，耶隆又要來了熱水自己洗漱后又幫艾真擦洗了臉手，此間小伙計一直小心謹慎，生怕眼下這個看起來一臉陰沉，不發一言的少爺什么時候就爆發了，耶隆細細抹拭了艾真的手，隨后把帕子丟給了小伙計，吩咐他一個時辰后拿參湯進來喂，小伙計領命飛快地跑出屋帶上了房門。此時耶隆隱約覺得還在自己手心里的手指仿佛勾了一勾，耶隆驚詫地看了一眼躺在身側的艾真，她仍然是一副毫無生氣的樣子，耶隆又捏了她的手指對她說道『艾真，你醒了沒，剛才是你在動么？』
見躺著的人并未再有一息動靜，耶隆伏下身在艾真耳邊用了幾乎祈求的語氣道『艾真，我知道你一定能聽到的吧，你好好把藥吃了，能好起來的，你再動一下好么，就一下行么？』
仍然得到的是死寂般地回應，耶隆握著艾真的手緊緊貼在自己的臉上，壓著聲在她耳畔說道『艾真，我就在這，我一直都在的，是大龍哥哥啊，你是不是在逗我玩，來，你如果聽到了就再動一動手指好么？要不然掐我也行，打我也行，你想怎么樣都行，好不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