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要撤嗎?”大春止住了哭泣,他是白石山的主心骨,所有的事都得由他來拿主意。
郭叔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陣地上犧牲的戰士尸體肯定是沒有時間來處理,他開不了這個口讓大春把這些為國捐軀的勇士丟下。
“能給我十分鐘時間嗎?我想把兄弟們埋一下。”大春用著近乎哀求的語氣懇求著,他本用不著征求郭叔的意見,可眼前的情況如果沒有二馬山的人幫忙,別說掩埋犧牲戰士,恐怕連走都是走不掉。
郭叔很不忍拒絕這個不算過份的要求,可是他知道,自己若不殘忍一些,那鬼子接下來的報復會比自己殘忍百倍千倍,他閉上眼睛使勁搖了兩下頭,冰冷的拒絕了大春的請求,然后心一狠,大手一揮,喊道:“撤退!”沒有給出半句否定的理由,就直接轉身朝后走去。
大春怔了一下,他有料到郭叔會拒絕他的請求,可還是沒想到他拒絕得這么果斷,甚至是連一丁點商量的余地都沒給。盡管有些喪氣,不過大春并沒有怨恨郭叔,他知道戰場不是動感情和仁慈的地方,看著郭叔漸行漸遠的背影,看著二馬山的人沒有半分余戀的離去,大春鋼牙一咬,喊道:“撤!撤!撤!”
一陣山風吹了過來,盤旋在戰場上空的硝煙逐漸散去,明亮的星光下,兩三百具尸體橫七豎八地布滿了整個山坡,地上的血跡呈紫褐色一灘一灘地分布著,殘肢、碎肉、槍支、大刀、梭標、尸體還有著那像月經帶的膏藥旗,戰場像是個地獄,更像是正魔大戰過后的修羅場。
…………
二當家有些后悔,他不是個膽小怕死的人,打了這些年的仗,他的命早就已經不算是自己的命了,老師長救過他的命,郭叔救過他的命,甚至是連三當家柳云彪也曾救援過他,這樣算起來,他的命著實已經不是自己的命了,所以他才會在老師長遭遇不幸又背負惡名后,毅然決然地和郭叔還有三當家柳云彪領著兩三百號人落草到二馬山。
或許是這兩三年過慣了平平淡淡的生活,又或許是被戰爭磨去了應有的棱角,再或者是當年的那場大戰在自己的心里埋下了恐懼的陰影,才導致了韓其會選擇不去救援白石山游擊隊,待到戰場那邊的槍聲趨于平息后,他才猛然發現,自己的生命已經是和郭叔、小樂還有三當家他們融合在一起,如果他們都沒了,那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著什么意義?
有這么幾個瞬間,他很想領著弟兄們返回去相助郭叔和老三他們,但是看到扶老攜幼拖家帶口的家屬們,這個念頭又被壓制下來,他可以不要命,他可以帶著弟兄們返回去,可這幾十號家屬們怎么辦?帶著的糧食和彈藥還有家屬們的這些壇壇罐罐又怎么辦?
韓其從來沒有這么矛盾過,也從來沒有這么內疚過,如果時間能夠再倒回去一個小時,他肯定會選擇和郭叔小樂還有老三他們幾個在一起,就像是老三的口頭禪一樣:死有什么可怕的,十八年后又是條好漢!頭斷了也才碗大個疤!
正胡思亂想間,忽地聽到一聲槍響,緊接著韓其感覺到一個什么東西鉆進了自己的腦袋,一股熱流從臉上流下,伸手一摸,黏黏糊糊,放到眼前一看,滿手通紅。
我中槍了嗎?!這個念頭涌上的時候,韓其同時感覺到一股劇烈的疼痛,眼睛越來越模糊,放在近前的手指都已看不清,腳在發軟,全身的力氣似乎是瞬間就被抽離,他想說話,可怎么地也張不開口,終于在最后一絲力氣消失的時候,他直挺挺地撲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