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坊,蘇緩緩與孟冉分坐棋枰對弈,爐中香煙裊裊,燭影幽深,一室靜好。
這位臨陽城艷名遠播的花魁,此時作家常裝扮,烏發如云,只一枚青玉簪斜斜綰起,身上是件半舊的素絹長衣,長袖以一只玲瓏臂釧攏至手肘,露出如玉般粉白皓腕。
她的容貌比離情的清雅娟秀不同,多出幾分濃艷明麗,若施以粉黛香腮,珠翠云鬢,便有夭桃濃李萬般風姿,天生的媚態橫生。
此時這樣清靜的打扮,則更有一番如朝霞映雪的渾然天成。
蘇緩緩這兩年已極少拋頭露面,以色事人的營生,自然要有顏色尚好之際,急流勇退的覺悟,才能給賞花識趣之人留一份好念想。
即可保艷名不衰,樓里的名氣和生意,也不會因此退減。
她落下一子,巧笑嫣然,“冉郎,這局你又要輸了。”
對面的孟冉一雙劍眉凝著,目光卓然明璨注視棋局,半晌,朗聲哈哈一笑,大手拂亂枰上黑白。
“緩緩的棋多行詭道,論心眼,我不如你多,認輸認輸,甘愿受罰。”
孟冉如今也年過三十,再不是當初意氣風發,恣意妄為的年紀,神態間多了些沉穩的氣度,世事經歷得多了,年少時的莽撞狂妄,如今被精明縝密取代。
認輸的話說得另含深意,蘇緩緩對他的探問并不解釋,莞爾一笑。
“那就罰你,接下來一月,還不許下樓。”
孟冉推開棋枰,取過酒壺給兩人的空盞斟滿,臉上少了些許笑容。
“緩緩,事情沒你想得那么簡單,我再不出去,讓那邊把游俠的名聲敗凈了,以后我拿什么保全你,保全天香坊”
蘇緩緩也斂了笑,柳眉輕蹙看他,“原來你誆我的,人不出去,耳朵長在外面。”
孟冉語氣和緩,給她分析形勢
“對岸這些年名氣是響了,火灶幫那幫人瞧著眼睛都跟狼一樣,盤剝更是下死手的來,比前頭幾年,多出十倍不止。
柳大人不常來,朝里謝相那些人,眼看著丹桂坊蒸蒸日上,怎會不把這條掙錢的命脈死攥在手里。”
蘇緩緩打斷他“所以啊,好不容易謝安要倒,褚世忠也死了,那邊想趁機翻身,難道有什么不對”
“郭興那人心性隱忍,看著成日樂呵呵的,實際是個笑面虎。”
孟冉一口喝干杯中酒,“他們被火灶幫壓了那么久,可不止是想翻個身這么簡單,我怕的是郭興手段下作,什么都干得出來。
若真出了事,他砸得可不止是游俠的名聲,還有二姐,還有柳大人。”
這時樓梯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孟冉一個手下匆匆進來,一眼看見蘇緩緩也在,想說的話咽在肚里,只朝孟冉打眼色。
蘇緩緩白了身邊人一眼,孟冉摸摸鼻子一笑,對他道“說吧,有什么事還需瞞著她。”
“孟哥,這回要出大事,何勇一家叫人滅了門。”
“誰做的”
蘇緩緩驚呼一聲,一手掩口,心頭已沉沉不安。
“除了郭興還有誰。”
孟冉已長身而起,眸光閃動,問道“采尖的人呢”
手下茫然搖頭。
這時,內室里傳來一聲極輕的響動,孟冉耳聰目明,面色一凜,朝蘇緩緩打了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