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距離華胥成人禮只差一年。
對尋常人家來說,不過是孩子在禾豐節上完成成人儀式,在來年春臨節邂逅一位心儀姑娘。
帝子不同。
華胥帝子自十歲開始正式考察,此后三年從豢龍學宮諸多學子中評出六藝排三甲的三位學子,欽定為帝子;三位帝子從諸多學子中脫穎而出,此后每年考察,稱為小考,雖說不會被剝奪帝子頭銜,但也關系到帝君和群臣的評價;成人儀式前一年,則是大考,大考關系重大,一直到成人儀式完成,由華胥帝君和廟堂群臣欽定最后人選。
姬采詩住在自由之城那段時間,也和江月嬋說過。另外,老舟子也和子修談起過,子修說的是向來在三位帝子中吊車尾。
這些年子修的履歷,也不是什么秘密,不少人都知道。耕耘、放牧、學醫、經商、學文、學武,哪一樣不是跟著行業翹楚,偏偏都沒個好結果。雖說老舟子解釋過子修的用意,可旁人未必知道。況且華胥,看的是考察結果,而不是不相干的事兒。
江月嬋試探性詢問:“子修,你是不是該回華胥了?”
“嗯,”子修閉目良久,徐徐說道,“揮霍這么多年光陰了,總不好一直讓人失望。我祖父雖然不說,他對當初被彈劾的事還是耿耿于懷;我老子子蘭,他對我仁至義盡,我這個當兒子的總該把他失去的東西拿回來。”
江月嬋一怔,她凝視子修側臉,堅毅、決然,這些微妙特征她第一次見到,遠比一副好皮囊更耐人尋味。
“享受一下最后的悠閑時光吧,”子修朝江月嬋溫和一笑,目光交接,都沒避開,子修誠摯說道,“謝謝。”
“是我該謝你。”江月嬋凝視子修,這一刻,拋開所有偏見,甚至,心有微瀾。
“我和姬采詩約定過,明年春臨節,去華胥。”江月嬋臨時起意,這個約定倒是真,不過更多是推辭之語,并不打算兌換。
江月嬋說出口,別開臉,若無其事,其實那顆如冰山冷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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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臟,怦怦亂跳。
她很想問子修是不是會去退了婚約,嘴唇翕動,沒問出口。
去那顆衍媒神木下看看也好,她早想去了。
耐人尋味的承諾,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子修沐浴南風,道:“好。”
兩人相對無言,子修想了想,也該做個承諾,說道:“區區冠冕,囊中之物。”
果然,又不正經了。
江月嬋略知子修處境,歷年小考總是最末,加上這些年歷練也沒個好結果,恐怕在華胥風評不高。想戴上帝君冠冕,難如登天,除非最后這一年大考能一鳴驚人,否則絕無可能。
萬一他當真做到了呢?
江月嬋想起之前在夏邑,子修除了高貴身份并無出彩之處,甚至被姜獲麟蓋過風頭。可偏偏他識破趙季禪的渡河伎倆,誰都得刮目相看。
另外,她也從老舟子口中得知子修與云上鷹廝殺之事,雖說老兵甲、姜獲麟和泰山蠻女以一死兩傷的代價重創云上鷹,可最后子修靠著弩反殺云上鷹,也足夠震撼。
江月嬋本想說,不管你有沒有加冕,我都會去。話到嘴邊,覺得太便宜子修,于是改口說道:“那好啊,等你戴上帝君冠冕,來接我。”
竹筏沒抵達江南,就在河州搖曳,滌蕩著陣陣漣漪,暮色降臨時才緩緩往渡口劃去。江月嬋小聲哼著:“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天底下最大的君子,名副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