艙門打開,李欽載卻赫然發現錢益身子筆挺地跪在艙門外,垂頭閉目,不發一語。
李欽載愕然望向守在外面的劉阿四。
劉阿四無奈地道“他說要向五少郎賠罪,小人不敢打擾,又不便驅趕,只好由他跪在門外。”
錢益兩天前挨了二十軍棍,身子還未恢復,跪姿久了身子有些搖晃,可他仍一聲不吭地咬牙堅持。
李欽載冷笑“昨日我給你下的文書,你可看見了你已被撤免督糧官一職,歷年的軍功累積,給你分了二十畝永業田,你現在跪在這里是什么意思嫌田地分少了”
錢益已不復跋扈的模樣,垂頭低聲道“小人知錯,求李長史饒我一次,莫將我趕出軍中,我若離開了軍中,實不知如何活下去。”
“歸鄉種地,安享太平,這樣的日子比刀口舔血不是強多了嗎”
錢益搖頭“小人十六歲從軍,至今已在軍中待了二十來年,早已習慣了軍中的日子,歸鄉種地對我來說,無異賜死。”
李欽載冷冷一哼“從軍二十來年,便是你這般德行酗酒,凌虐袍澤,頂撞上官,這樣的軍人,哪支軍隊敢要”
錢益痛苦地垂頭,低聲道“李長史,小人真的知錯了,這些年小人恃仗曾經的微末軍功,性子跋扈猖獗。”
“后來被貶謫后心中怨氣難消,故有狂悖不經之舉,小人這幾日已深深自省過,求李長史再給小人一次機會,我真的不能離開軍中。”
李欽載靜靜地注視著錢益。
其實錢益不是什么罪大惡極的人,在李欽載眼里,他不過是個典型的老兵油子,待在軍中的日子久了,漸漸對軍法不再敬畏,因為熟悉了規則,便知道如何避開規則,或試探規則。
以前仗著曾經的軍功,就算得罪了上官,想必沒人跟他計較,然而他終于碰到了李欽載。
李欽載沒慣著他,犯了軍法便狠狠揍,一頓揍不算什么,直到李欽載要把他趕出軍隊,錢益終于急了。
就像前世那部名叫肖申克的救贖的電影情節一樣,有些人離開了熟悉的環境,哪怕那個環境是惡劣的監獄,走出去后也會無所適從,無法生存。
錢益就是如此,從軍二十余年,他已離不開軍隊了。
“自由”對他來說,不一定是好東西。
盯著錢益的臉看了許久,李欽載從他臉上看到了悔恨。
半晌之后,李欽載冷冷道“錢益,我對你沒什么好感,你這樣的人留在軍中只會是害群之馬,所以,我還是傾向于把你趕出軍中”
錢益突然拜伏于地,顫聲道“小人已誠心悔過,求李長史再給小人一次機會”
李欽載沉默下來,思忖之后緩緩道“你若真想留下來,便收起你的性子,誠心改過,以往的軍功一筆抹掉,你沒有任何值得夸耀的事跡,從今日起,你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府兵。”
“無官無職,你的前程,你的軍功,一切需要你重新用刀劍博來,我把你編入我的親衛,需要你拼命時,你便用手上的刀劍證明給我看,你已不是當初那個囂張的督糧官了。”
錢益毫不猶豫地道“小人愿意當一名普通的府兵,愿為李長史之親衛,李長史之安危,小人以性命護之。”
李欽載嘆了口氣,無奈地道“你便暫時留下吧,但愿你莫讓我失望。”
錢益千恩萬謝后,跟著劉阿四下去了。
李欽載神情復雜,不知將錢益留下是對是錯。
若錢益真能把老兵油子的脾氣改掉,戰場上不失為一員驍將,當年的他早已證明過自己。
在這個沒有內燃機蒸汽機的年代,海上行船全靠風帆,戰艦行了整整五日。
五日后,李欽載在戰艦上吐得魂飛魄散奄奄一息之時,突然感到船身微微一震,接著艙房外傳來劉阿四的聲音。
“五少郎,戰艦已至百濟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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