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為什么要選這個題材”楚子航自言自語,“風間琉璃的表演很完美,但古事記這種題材的受眾應該很少,并且對于觀眾來說故事的代入感并不強,作為風間琉璃首次登臺的演出,不應該選用著么冷門的劇目改編才對。”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風間琉璃那家伙還把看劇最好的位置讓給了我們這些對歌舞伎藝術一竅不通的外國人。”愷撒說,“他想通過他的表演告訴我們什么”
“你們注意到劇名是新編古事記而不是古事記了么”路明非忽然低聲提醒,“因為和原本的神話古事記比起來,風間琉璃飾演的劇情很是說不通。”
“風間琉璃飾演的是日本神話的母神伊邪那美,母神伊邪那美和父神伊邪那岐誕生了日本的諸神,但唯獨天照、月讀和須佐之男是伊邪那岐從黃泉之國回來后,伊邪那岐為了洗去身上的黃泉之氣與污垢,在筑紫的日向國桔小門的阿坡岐原舉行袯襫儀式,洗左右眼鼻時所化的三位貴子。”路明非看著舞臺上風間琉璃長袍上的花紋,“也就是說現在風間琉璃身上穿飾的三位至高神其實和他飾演的伊邪那美原本沒有任何血緣關系也許這就是為什么他在劇名中新編兩字的原因。”
“古事記不是被日本看作正史么這種數典忘祖的改編不怕被那些傳統的歌舞伎大師們戳脊梁骨么”愷撒說,“聽聞日本從事戲劇表演的老家伙們都是堪比曼施坦因教授那樣的老頑固,風間琉璃作為一個首次登上歌舞伎座的新人居然敢把他們的歷史改動得面目全非,我開始欣賞這家伙了。”
“嘿,能閉嘴么我忍你們很久了”沙發另一端的上杉越終于忍不住對三人低聲怒斥,“我的兒子正在進行很重要的演出,作為他的朋友,伱們要做的應該是保持安靜認真觀看,這是才是對藝術的尊重,有什么觀后感等到表演結束之后再發表行么”
愷撒、楚子航、路明非三人立刻啞了。
舞臺上的風間琉璃褪去了紋路精致的雪白長袍,露出華美的襯里,那是燦爛至極的彩繪衣衫,上面花紋的細密程度比起褪下的長袍而言猶有過之。
密密麻麻的紋路組成晦澀古奧的文字,一個個文字又匯聚成斑斕而詭異的圖案白色的是扭動的蛆蟲與骷髏,紅色的是腐爛的嘴唇與血肉,黑色的則是枯萎的花朵與鬼影。
所有看到這件詭異華服的人都不寒而栗,然而比起衣服,風間琉璃柔若無骨的舞姿更令人毛骨悚然,脊背發冷。
這只黃泉深處的厲鬼就像是在婀娜求歡。
“那件衣服上的花紋是龍文”愷撒微微皺眉。
“比起龍文,更像是我們在一起高天原的鳥居前看到的那種詭異文字,也就是日本的神代文字。”楚子航低聲說,“我說的是那座海底古城高天原。”
一束暖黃的燈光打在舞臺的一個角落,穿著金色長袍的男性人物登場了,他戴著古老的木雕面具,腳下的步伐踩著“折足”,他緩緩地靠近伊邪那美,舞臺上的兩人之間明明沒有任何障礙,他的步子卻邁出了一種蜿蜒而艱難的感覺,就像兩人之間隔著千山萬水和崎嶇古道。
所有的觀眾都能看得出他正在跨越艱險尋找伊邪那美,因為男人正是日本神話中的父神,伊邪那岐,伊邪那美是他的妻子。
伊邪那岐終于來到了伊邪那美的近前,一扇緋紅的木雕門從舞臺的側面被推至兩人中間,飾演伊邪那岐的男人輕輕扣響朱紅的門扉。
“可惜你不早來,我已吃了黃泉灶火所煮的食物了。”伊邪那美微微嘆息,“但承親愛的吾兄遠道而來,我愿意回去且去和黃泉之神相商,請吾兄切勿窺看我。”
這樣說完,風間琉璃飾演的伊邪那美以死者葬服的衣袖遮掩自己蒼白的面容,身軀微微顫抖,歷時甚久。
門外的伊邪那岐命卻經受不住這么漫長的等待,他悄悄推開門扉,然后取下頭頂左髻所插的木櫛,從木櫛上輕輕掰下旁邊的一個櫛齒,用神力點起火來。
燃燒的木櫛照亮了漆黑的神殿,伊邪那美恰逢其時的從衣袖中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