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知道這座巨大的牢籠里生活著很多孩子,加上他就是39個,但路明非從沒有見過其他的孩子,他沒有走出過這扇門,他渾身上下都纏繞著拘束衣,這種衣服是用堅韌的白麻布縫制的,套在身上然后被十幾條寬皮帶給死死地綁縛在堅硬的鐵床上,皮帶扣緊之后他就只能僵硬地平躺,這個人就像是一只被繭給困住的蟲子,能夠稍稍活動的只有脖子了。
在這座籠子里,只有那些極其不聽話、或是犯下了巨大過錯的孩子會被兇狠的護工綁上拘束衣來懲罰,剛剛穿上拘束衣的時候孩子們會奮力的哭鬧,但往往幾個小時就老實了,因為那種感覺實在比死了還難受可路明非每天都穿著拘束衣,但他并沒有什么感覺,他的情緒很空洞,就像是一只沒有靈魂的木人偶。
外面的走廊寂靜一片,現在已經是深夜了,白天的時候路明非偶爾能聽到其他孩子們的動靜,什么雅可夫又在草坪上站著睡著了,什么霍爾金娜的腿又長長了,胸口也變大了好多之類的話但這里一到夜晚就安安靜靜的,每個孩子都睡得很熟,叫也叫不醒。
只有遙遠的值班室里,護工們喝酒打牌和吵架的聲音,這些來自蘇聯的女人每一個都很兇悍,如果不是因為航空煤油的打火機在這里是極度稀缺的物資,她們抽起煙來會比男人更兇。
走廊上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就像是有老鼠從路面上爬過,路明非心里一動,他知道這動靜代表著什么那是一個叫蕾娜塔的女孩,她是這里唯一沒有做過手術的女孩,護工們晚上也偶爾不會鎖她的房門,在很多個百無聊賴的夜晚,這個女孩會像是精靈一樣穿越長長的走廊,制造出一些不會被護工們發現的微小動靜。
路明非留意蕾娜塔并不是因為他和蕾娜塔關系多好,他并不認識這個女孩,只是他實在太無聊了,每個夜晚對他來說都好像是一灘平靜的死水,這個女孩的出現能讓水面濺起那么一點點的漣漪,路明非盯著那些漣漪度過一整晚總比他無所事事的發呆一整晚要好。
路明非沒和蕾娜塔接觸過,但僅僅從他晚上聽這個女孩的動靜,他也能判斷出這是個古靈精怪的女孩,蕾娜塔會用墻皮或是泥團砸向其他熟睡的孩子,反正那些孩子也不會醒,蕾娜塔還會趁著夜色探索整條走廊的每一個角落,但她從來沒靠近過零號病房,路明非知道為什么。
所有的孩子都不知道零號病房里關著的是什么,護工們總會嚇唬孩子們,說零號病房里養了一頭吃人的惡魔,要是誰不聽話的次數多了,就會扔進零號病房里,給惡魔當晚餐,孩子們對護工的話信以為真,所以零號病房一直都是這片建筑最神秘的禁地。
路明非忽然愣了愣,因為他聽見了蕾娜塔的腳步聲,正一點一點的往零號病房這里靠近,動作輕輕緩緩的,似乎是怕驚動了護工們,就像一只背著主人偷吃食物的小老鼠。
堅硬的鐵門上響起了輕輕的拍打聲,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洗,門縫里傳來一個女孩好聽的聲音。
“你睡了么還是醒著我可以進去么”蕾娜塔小聲地向門里詢問。
路明非依然在發愣中,他根本就不認識這個女孩,他和蕾娜塔、包括這座建筑里的其他孩子都沒有接觸,他不知道蕾娜塔為什么要在這樣的一個夜晚來找他聽起來語氣甚至是來拜訪他,就像已經見過幾次的老熟人一樣,可路明非根本不記得他認識蕾娜塔,也不知道這個女孩為什么在這樣的一個深更半夜來拜訪他。
“我知道你沒睡,那我進來了。”蕾娜塔很有禮貌地說。
路明非沒有回答她,一方面是因為他還沒想明白為什么這個陌生的女孩會突然來找他,還表現的一副和他很熟絡的模樣,一方面路明非知道這扇鐵門是打不開的,只有兩個人有這扇踢門的鑰匙,一個是兇巴巴的女護士長,一個是這個建筑的負責人可他們都不會把鑰匙借給蕾娜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