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首先取下白大褂換上,坐到他對面,時間還早,剛過上班時間五分鐘。
“最近有沒有什么不舒服?”
有股淡淡的煙草味縈繞在賀伍一周圍,臉色蒼白,眼中帶著好些血絲,嘴唇裂出道小口,額前的發絲微亂,照向她的目光悲涼。
“怎么了?學長,你不舒服嗎?”他這張憔悴的面容很輕易地讓她忽略掉他的問話。
李禾從胸兜里抽出根溫度計,在空中甩了甩。
“沒有,小禾,我在很認真地問你。”
李禾笑笑:“學長,我也沒有開玩笑”,她把溫度計遞給他。
賀伍一搖頭推到一邊,又問:“最近有沒有半夜腿疼的情況?食欲怎么樣?有沒有很容易累或者心率不穩?”
一連串的問題拋過來,賀伍一緊鎖眉心,手錘到桌面,努力壓抑心底不安分的躁動。
“陰天晚上腿關節會疼,老毛病,最近沒睡好······”
她說著,賀伍一眸底愈發黯淡,死刑犯執行前被提前開的一槍也莫過于此,他渾身上下撐著的最后口氣也土崩瓦解,癱倒在椅背上。
發掩住的眸垂著,他怔愣地無力擺頭。
李禾不明所以地擱好溫度計,小聲喊:“學長?”
賀伍一拿出張工整的單子推到她面前,什么字眼也吐不出口,僅站直身,緩了步子退出辦公室。
……
刻滿皺紋的手在她眼下摩挲,擦凈淚痕,李禾從鳳平懷里抬起頭。
鳳平滿臉慈愛滄桑,如嚴冬初雪落地的銀發,像秋天第一道霜,條條皺紋,寫盡一波三折的往事。
風濕性心臟病早期,大概率治的好,但李禾知道,如果讓這個小老太婆曉得自己落病會瘋成什么樣子。
她不可以讓鳳平再從這條旁觀的道上走一遭。
李禾擦干凈眼角,跟鳳平并排坐到一起,捋順她耳邊的發絲問:“為什么這次突然敢叫我來?”
鳳平很沒底氣地看她:“你爸要回來了。”
剎那間,她渾身驀地僵硬,唇邊發冷。
鳳平接著說:“前兩個月打電話打到你之前給我找的養老院那,我親自接的電話。”
“他為什么回來?”
“公司資金周轉出現問題,他說要來找你。”
李禾撕開道冷笑,眸底漠然:“找我干什么?這么多年,突然良心發現,想起還有我這么個女兒?”
鳳平望眼門口:“不知道,我老太婆不懂,但我猜總要跟錢有關系。”
她走到床頭,兩只手齊用力拉開床頭矮柜,有五包牛皮紙包緊的長方形包裹豎著立在后面。
鳳平小心翼翼地蹲下身,逐個抱進懷里,護珍寶似地揣給李禾。
“不要看我年紀大了,老太婆活這么久還清醒咧。”
眼紋舒展,鳳平笑得頗得意,悄聲告訴她:“以前的養老院,你英姨老拉我打牌,我又打不贏,那兒的住宿吃飯又貴,一個月下來就總存不了錢,所以我吶…”
鳳平停了幾秒,看眼李禾:“我吶,就索性拍屁股走人,換了個養老院,你別看這差了點,真心便宜嘞,一般人都拿不到位置的。”
李禾的眼淚很不爭氣地又開始往下落。
“老太婆用不來銀行卡,就讓護院幫我取錢,他說每回要撈走一兩百,我同意,拆人辦事,老太婆懂。”
鳳平附到她耳邊笑得樂呵:“這幾個月你給我的錢,我存了可多,我沒多少養老金,加進里邊也能勉強湊個數,別嫌棄。”
李禾搖頭。
“你爸要是找你跟你打官司要錢啥的,咱不怕他,跟他打,老太婆還沒死呢,你到哪外婆都能找著你。”
鳳平拍拍她的手背,叫她安心:“大不了,咱孫婆倆過日子,你不當醫生了,錢省著用,頓頓吃肉老太婆也供得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