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齡城的夜是屬于另一部分人的,那些與白日格格不入的人們。這何嘗不是一種選擇,沒有人可以規定日光必定優于燭火,烈陽必定勝于暖月,不過是各有所愛罷了。
行于熱鬧非凡的街道,覽武訝異于錦齡城居民們充沛的精力,還有那豐富多彩的生活趣味。各色行當仿佛無休,聽曲斗棋品茶對詩,比擂雜耍舞獅對劍,小攤吆喝大樓掛牌,喧囂程度簡直不亞于白日。“這錦齡城的居民都不需要休息的嗎?”覽武終是忍不住問出了聲,“而且這喧鬧程度當真不擾民嗎?”
方槐嘿嘿了兩聲道,“看來覽武兄很少來錦齡城呀,錦齡城有幾大主道,一通百通對接各大城門,而于主干道臨街而立的皆是商鋪,商鋪后院又有小道,過小道才是住宅,所以商鋪是大圈,住宅居小圈,所以也就不怎么干擾。”“這種建制應當始于立城,看來這胥齡城主著實厲害。”
“這可不歸功于他。”方槐語氣略顯不悅,“二十年前全城改建,那時胥齡還不知道在哪呢。”“二十年前?”覽武對錦齡城屬實不了解,“那時胥齡不是城主嗎?”方槐并未回答,只是繼續向前行著,覽武好似也察覺到了方槐的沉默,也就未再多問,只是緩步跟著。
覽武跟著方槐進了一處客棧,看著方槐平靜的在柜臺定了兩間客房,而后便有一店小二帶二人上了二樓,去到后廊的一排客房前道,“二位要的是靜室,此處離前廊較遠,沒什么臨街的喧鬧,可以好好休息。”方槐點了點頭,接過房牌,便擺了擺手讓店小二走了。“這錦齡城的故事在這可說不得。”方槐轉頭一邊將房牌遞于覽武一邊道,“但倘若你有興趣,明日回狄首城我倒也可與你說說。”覽武接過房牌,微微點頭道,“多謝方槐兄。”
不知為何,從歌虹鎮到星華鎮再到醫丘山,錦齡城頃刻間打破的,除了城邦壁壘,更是覽武從長輩那聽來的百年太平。可能狄首城是一個太過安逸的城邦,循規蹈矩和周而復始的生活麻痹了居民那悸動與探索的心,對于自己生活以外的一切事物,都未有過多的想法。這份猶如蛋殼的保護層,若是受到溫暖的呵護,或許是對人間生命善意的延續,但若是碰到硬殼的撞擊,好似又是那么不堪一擊。
進入客房,覽武并未立刻洗漱休息,而是倚靠在椅凳旁沉思。仕聞副將不知現在情況如何,這一次兩次的無功而返,卻是讓覽武漲了不少見識。以往百姓們心中的順法正派,也并未如傳聞中那般扶危救人責無旁貸,也一樣冠冕堂皇私心各異。還有這錦齡城的繁華人煙,絲毫未感受到城外的凄慘寒涼之境,倒是讓覽武想到了當初的狄首城。歌虹鎮之殤并未引起狄首城的任何憐惜,那時的狄首城居民們,便是心中清楚這絕非尋常天災,也依然自欺欺人的認為他們不過是命數如此,天意難違。
覽武一臉苦笑,說到底,當初的狄首城和這錦齡城又有何區別呢?我們這些狄首城城衛與那些錦齡城城衛又有何區別呢?所謂的順法正派與那逆法邪派又有何區別呢?他們固然有惡行,我們也無多善意,所謂的百年太平也不過是無風撩起那水面,如今狂風一至便激起千層浪,看來這混沌世間才是人生本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