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悔不該當初。”顧險峰爸爸轉過臉去,一條蕩蕩悠悠的清亮的鼻涕掛了下來,他也不去擦,還是她幫他擦去,“唉……當年是我叫你去的,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是我鬼迷心竅,非得說什么十代單傳這樣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實,都是我害怕世人知道我不能生育,要掩人耳目,還有啊,我也怕失去你啊……峰兒小的時候,我的心倒是安穩,但是,最近幾年,悔恨一直在啃嚙我的心……你可知,我愈是愛你,便愈是深陷悔恨的泥沼而無法自拔,唉……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峰兒……”
夫妻倆在淚眼朦朧間遙遙相望,他也凄惻悵惘,她也哀傷彷徨,兩人抱頭痛哭。
本不欲去,但顧險峰想看看這么些年,張芳華到底過得可好,也想看看此張芳華是不是彼張芳華。在向東律師事務所旁邊的小酒館,張玉良和陳向東選了一張靠窗的八仙桌,這還是提前和老板打招呼的,晚上是小酒館人氣最旺的時候,一桌難求,有時要等上半天,好在張玉良與老板是老鄉,而且還打過招呼,這樣老板便給他們留了張桌子。老板問他們是不是還是老三樣,張玉良說是的,先來三樣吧,還有兩個人要來,來了再點吧。
不一會兒,張芳華便來了,順帶裹挾著一路的香氣,這飯店她也來過,算不得陌生,她走過來,一屁股坐在陳向東的旁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杯口便落下她的紅唇印,如雪地上落下的茶花花瓣,她朝張玉良動了動手指,算是打了招呼。她掃視了桌子上的幾個菜,轉頭問陳向東,“怎么沒有點醬牛肉?”“說是要等你來點,老板現切現做,才能保持牛肉的鮮香。”陳向東訕訕道。
談笑風生間,顧險峰就到了。顧險峰看到張芳華的那一剎那,恍若夢中,往事如昨,他有一種想過去抱抱她的沖動。但張芳華只是斜睨了他一眼,便垂下眼,默默地小口啜飲著茶水。顧險峰尷尬地坐在張玉良身旁,思緒已經溯流到他與她相識的初夏。
含笑花開放的時候,從院花網織的愛情中抽身的顧險峰好生苦悶,他不知道這樣的抽身是對還是錯,他也沒有朋友,他也奇怪,為何像他這樣一個令人矚目的人居然沒有一個朋友。但也不全是,張玉良也算得上他半個朋友,但當友誼自然而然、無須栽培便漸入佳境時,他又選擇抽身,要故意冷落張玉良,他也不知道為何他是這樣的乖張。但那天,他在羽毛球場遇到了張芳華,她扎著馬尾辮,額前與耳鬢還飄散著幾縷頭發,夕陽的余暉落在她的臉上,她光華照人。他本不想打球,但他卻徑直走過去,抱著一種被拒絕的心情問,“打球嗎?”她看著他,她的星光閃亮的眸子里映著他的影子、地平線上的暮光、初夏的飛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