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誰先說話”的游戲早該結束了,但他們同時具備的互不相讓、絕不妥協的堅韌執拗脾氣卻讓游戲愈玩愈久,最終讓他們意識到游戲無論以何種方式結束,他們都已經記恨上了對方。
在看守所,盡管趙淮南睡不好,但并不妨礙他做夢,有時,在恍惚間,他睜著眼睛都可以做夢。夢中,那是一個初夏,空氣中彌漫著橘子花、海桐花、含笑花還有一些未免花的香氣,這些花香混和在一起,實難分辨。緩緩山坡的盡頭,是一棵高大的落葉松,而山坡上,都是萋萋的草,微風中,蒲公英的種子馭風起飛,而更遠的模糊處,鼠尾草搖曳出一個個多彩的夢。他與王吟瑜一前一后走在山坡上,五月并不明朗的陽光透過渾沌的云彩照下來,有一種不真實的光暈。他伸手去拉她,她卻縮回了手,也不看他。她對他還懷著幽怨,也很少和他說話,對他所有的問話,基本都不予搭理,只是有時,她會定定地看著他,既不怨恨,也不深情。
現在,王吟瑜生死不明,趙淮南卻作為嫌疑人身陷囹圄,而且他們一起創辦的江南春集團也危在旦夕形、將落入他人之手。還有,他們的女兒趙玉顏不知要如何面對喪母之痛和父親的牢獄之災。想到這里,趙淮南的心如刀割、心亂如麻,他既后悔當初沒有聽王吟瑜的話簽了那份暗藏殺機的對賭條款,也后悔在王吟瑜生前沒有對她好一點,而現在也無可補救了。現在面臨這樣的亂局,他一時不知道如何理出頭緒。
這些天,張玉良的心情也不寧靜。自從與沈家秀離了婚后,他也動過與她重修舊好的念頭,但很快就被自己否決了,因為和她在一起時,他一點也不快樂,她一點也不理解他,總是用他物質上的匱乏來逼迫他放棄更多的權利,即使是他一項權利也不剩,他也無法取悅于她。她與錢均夫的戀愛紛爭,他也聽說了,錢均夫與孫國維曾經是朋友,他在江南律師事務所也是見過的。她與胖子的相親鬧劇,他也親自去現場處理過,這些都讓他對沈家秀更加沒有好感,更為鄙薄。她與王一刀的事情,他也聽說了,其實他一點也不關心她的事情,也不想打聽她的事情,這些都是一些好事的群眾告訴他的。
自從李明柔的案子代理結束后,張玉良充分享受了名望帶來的好處。名望讓一些公權力機關對你趨之若鶩,而與這些權利機關的緊密聯系,也會給你帶來諸多的方便與好處。這是一個良性循環,沒有哪一個律師不在期待這個的良性循環從天而降。
當然,與趙玉顏的事情,他也不得不認真考慮。趙玉顏的自身條件與家境太好,好過他太多了,這種天壤之別般的巨大差異,他無法忽略,這也許并不是他想要的愛情。他想要的愛情其實簡單,樸素的女子,樸素的愛,相互理解,相互包容,他總結出三個詞:溫柔、善良、不虛榮。但其實他這樣的要求并不簡單,現在的社會,流行的是物質至上、享樂至上主義,而素愛主義已經不流行了,被埋入歷史的墳塋了。由趙玉顏的事情,他也想到顧險峰這家伙真不厚道,自己把他當兄弟,幫過他那么多的忙,他卻背后插一刀,向趙玉顏表白他那混亂的意識流般的愛情。
王吟瑜的失蹤也直接導致趙玉顏精神崩潰,并繼而引起了她體內蛋白質、脂肪、水分、無機鹽的流失——她原本紅潤飽滿的雙頰漸漸露出如北京周口店猿人一樣的高高顴骨,豐腴的胸部逐漸枯萎干涸成了秋季的季節河。她把太陽花幼兒園交給副園長打理,便整天躺在床上,什么事也不做,什么事也不關心,只是睜著大眼睛,失神地看著天花板,仿佛在那里可以找到媽媽的下落與已經一去不復返、了無蹤跡的快樂時光。
張玉良去蓬萊閣看趙玉顏時,遇到陶阿姨正在煲老母雞湯,老遠就能聞到雞湯的香氣,他這才意識到他有些餓了。
陶阿姨對他說,“張律師,大小姐在樓上,待會兒,你和她一起下來喝雞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