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吟瑜失蹤后陰暗如晦的日子里,聽顧險峰說他的新疆奇遇記是趙玉顏為數不多的慰藉之一。她也并不貪心,或是說,她并不希望他一下子把故事講完了,因為這樣,她便沒有勇氣和期待來面對一個接一個的難捱的漫漫長夜。所以,每個周五的傍晚,她、顧險峰、張玉良和陳向東都要在那家餐飲聚一聚,點上幾個菜、兩瓶白酒,聊聊天,聽顧險峰的新疆奇遇記。
“上回書說到哪兒啦?”顧險峰呷了一口酒,用頹廢的眼神逡巡四周,最后落在正凝視思考的趙玉顏的臉上。
大家的目光都轉向了她,她也意識到了,回過神來,“你們說什么呢?”
“好吧,我也不為難玉顏了,列位看官,請邊吃邊喝邊聽我說。”
這是一場沒有終點的旅程,對顧險峰來說,而且,他當初出發時,就沒有考慮過要返程,這也是一趟沒有歸程的旅行。但到達烏拉海后,他決定不再一路向前、走向未知,他決定在這兒歇歇腳,也讓自己的靈魂得以休憩,他得考慮自己的人生是終結在這兒,還是繼續向前走,一直走到死神的跟前。烏拉海是一個寨子,居民不少,但居住得比較稀疏,寨子里還有公交車站,每周有二班發往烏魯木齊的公交車,聽說要走三天才能到達烏魯木齊,要是遇到大風天或是冰雪季,那就不好說了。
寨子里只有一家客棧,單人間30塊一個晚上,要是提供食宿的話,就是50塊1天。客棧的名字簡單明了——烏拉海客棧,用一個木牌掛在門口的風檐下。客棧不大,只有8間客房,房間倒也還整潔,老板娘叫西琳,這是一個有著西域風情的漂亮女子,年紀約莫30歲左右,眼窩深陷,睫毛如合歡樹細葉子般整齊而長長,碧藍的眼睛如夜空中的星星一樣閃著光芒,胸部如蒙古包一樣鼓鼓悠悠的,她皮膚白皙,一口流利的漢語讓人恍然覺得烏拉海這樣一個遠離現代文明的村寨仍然沒有被現代文明所遺忘。
自見到西琳第一眼起,顧險峰便覺得很是眼熟,似曾相識。他猛然想到,那晚在林中起舞時被一個男人劫持的少女便是西琳,他在背包里翻找那塊絲巾,絲巾發出淡淡的香氣。但他覺得現在還不是讓這塊絲巾與主人相認的時候,于是,他把絲巾又放了回去。
一個60多歲的老嫗照料客人的飲食,其實飲食很簡單,無非是羊肉湯或是羊雜湯,如果別出心裁的話,頂多會搞個土豆燉牛肉,主食一般是馕,如果老嫗心情好的話,可能會烤幾個饅頭,酒是一律沒有的,即便你是從外面帶到客棧的,只要西琳看到了,也不讓喝。客棧里還有一個8、9歲的男孩,叫巴吐爾,住在挺遠的一個鎮子上的小學里,一般周末才回來。
烏拉海客棧的規矩就是,當太陽剛剛落入地平線時,晚餐就開始了。但是,當天氣是陰天或是雨天時,這套記時的方法就失效了,西琳只好借助鐘表記時,西琳有時對時間也毫無概念,7點開飯或是8點全憑她的心情。烏拉海客棧還有一個規矩,就是晚餐西琳、老嫗、周末還有巴吐爾會與客人一起吃的。
顧險峰住在烏拉海客棧的第一天便是周六,所以,巴吐爾也在。巴吐爾是一個眉目清秀的男孩,活潑好動,也不怕生人,第一次和顧險峰見面,便嚷嚷著要他講故事,西琳要巴吐爾不要纏住他,但巴吐爾就是不聽。
“巴吐爾,不要纏著叔叔啦!你去山上采蘑菇吧,前幾天下了一場雨,蘑菇應當是又大又胖,再不采,恐怕就要干了。”說罷,西琳遞給巴吐爾一個花籃。
巴吐爾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著顧險峰,“叔叔,你和我一起去采蘑菇吧,蘑菇蔬菜湯可鮮美了!而且,山上有很多的植物,還是小動物,空氣也好呀,我們一起去吧。”
顧險峰抬眼瞄了一下西琳,見她正在看自己,心頭不禁一震,便說:“好吧,巴吐爾,我們一起去采蘑菇。”
森林里的光照并不爽朗,有些微微的寒意,林間有好聞的花香,但顧險峰分辨不出是什么花香,像是茉莉,但茉莉的香氣沒有這么幽遠而綿長,像是橘子花,但橘子花香要稍稍的馥郁與濃烈。除了花香,林中還有松果發出的清香味,混雜在雨后的泥土味中,別有一番滋味。林中也有風,這風不似江南的吹面不寒楊柳風般柔弱無力,有些執拗的韌性,但自風入林后,便仿佛失去了方向般跌跌撞撞像被馴服了的野獸一樣溫順起來。
巴吐爾很快找到了盛產蘑菇的松樹林,兩人便蹲下身開始采摘,不大一會兒,便采了滿滿的一花籃。巴吐爾力氣小,提不動花籃,要和顧險峰一起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