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時候,一切都安穩下來。正義飛揚律師事務所的牌子已經掛起來了,市司法局與市律師協會領導都來參加掛牌儀式,律師事務所的租金雖然昂貴,但是位置好,毗連市中院,前來咨詢的人絡繹不絕。趙玉顏的病也基本好了,劍橋大學附屬醫院的技術還是高超,自她從英國回來之后,她的病便沒有復發過,頭發也長出來了,不用再戴假發了,她與張玉良也約定好了,他們秋天時就結婚。陳向東與張芳華結婚不久,張芳華便懷孕了,陳向東一下班便回家,張玉良也沒有機會與他喝酒了。
正義飛揚律師事務所召開了管理委員會第一次會議,會議給各合伙人及提成律師都定下了明確的年創收目標,張玉良今年的創收目標是300萬,這讓他頗有壓力,他算算:江南春集團一年的法律顧問費50萬,加上咨詢類、訴訟類收費一年也就100萬,其他的三家法律顧問單位一年的法律顧問費只有30萬,加上雜七雜八的收費,最多只有50,如果返給這些單位領導的一些提成,滿打滿算也只有30萬,總共也130萬,還有170萬他要去掙,雖說他也有一些名氣,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名氣也會漸漸褪色,他之前代理李明柔案與江南春集團案所積累的一點名氣也逐漸被人們淡忘了,一些更年青的律師利用網絡或是媒體的宣傳,早就走在他的前面了。到哪里去掙這170萬,張玉良不禁愁上心頭。
現在,張玉良去哪里掙這170萬的律師費呢?他有些怨怪陳向東,本來他是計劃創收180萬的,這個數字對他來說,幾乎沒有什么壓力,但陳向東說,300萬嗎,你一個創始合伙人,300萬都沒有,怎么給其他的合伙人派任務,300萬也就是那么一說,真的創收不到300萬,律師事務所還能把了不成?他想:既然已經定下了300萬,還是盡量達成吧,否則,其他合伙人也如法炮制,那正義飛揚律師事務所還有前途嗎?于是,他決定,律師費少于10萬的案子一概拒之門外。
這是3月的某天,周末。陽光從陽臺直照進來,落在張玉良的床下。春天的陽光是橙黃色,是暖暖的、深深的色調,一旦晴朗起來,簡直沒完沒了。春天的陽光無休無止、不知倦怠,讓一切生靈萬物都生機勃勃,他于半夢半醒之間,聽到了窗外那株上了歲數、很是粗大的構樹上的鳥鳴聲,很多鳥叫聲他都無法識別,但是燕子的叫聲,他是聽得出來的。在昭關老家,燕子們每年的這個時節都會到他家筑巢,有時舊巢迎歸燕,也不用再筑了。那時,他還年幼,年幼的孩子總是很殘忍,可以毫不悲憫地殺死所見的昆蟲或是跳得慢的小青蛙,他那時極喜歡惡作劇,想象著把那些渾身沒有毛、嘰嘰喳喳得令人討厭的小燕子搗下來摔在地上該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他真的那么做了,多年以后,在他有了孩子之后,他便體會到那天晚上,那兩只在他家老屋下紛飛的老燕子那凄涼的叫聲是多么令人心碎。
除了原諒自己年少時的殘忍,張玉良又能有什么辦法呢?構樹長出了嫩綠的新葉,已經有小孩的手掌那么大了,在陽光的映照之下,如翡翠般碧綠。構樹是一種野生樹,還沒有聽說有人種植的,構樹一般有兩種葉子,一種葉子和普通的樹葉一樣(樹葉中間并無裂隙),另一種葉子從中間裂開,像是一種叫戟的兵器,據說是怕昆蟲在上面產卵,沒有想到,連植物都進化得這樣聰明了。構樹也并非全無用場,到了8、9月份,它將奉獻一樹的漿果以滿足各個階層的飛禽走獸對于維生素的追求。這棵莖干粗壯虬勁、枝繁葉茂的構樹如一個陰涼的庇護所,每當他經過時便會想起老家院子里那棵構樹,酸甜的果子,翻飛的雀鳥。
回憶在任何時候都是行之有效的安慰劑——讓你覺得自己還是回憶中的少年,現在的一切不如意只是那時一種誤入歧途的幻覺,一切都還可以修改,一切都還來得及。
等坐在桌子邊吃早飯時,張玉良設置的起床鬧鐘才響——這是生活中常見的形同虛設。他一個人住在這套租來的老式兩居室里,張楚月還住在沈家秀那里,不肯回來,本來,他不想楚月長久與沈家秀住在一起是因為他不想沈家秀因此而獲得楚月的撫養權,他也不想就此與沈家秀過多交往而讓其有了與他復合的心念,但現在看來,他的擔憂純屬多余。這房子到處滄桑歷史的遺存,來自于改革開放年代的古老出身也讓它成為這個社區為數不多的老建筑之一,結自上個世紀的蛛網也算是這房子歷史遺跡之一了,房東是一個老太太,只管收錢,對這些歷史遺跡統統視而不見,張玉良也懶得打掃了,他認為保持原樣也是房東心照不宣的意思之一。
鸚鵡飄飄說著夢話、打著呼嚕,自從它失去沈家秀這座靠山后又依賴自己的邏輯判斷找回了往日的理性,當時,他們離婚時,沈家秀有心要帶走飄飄,但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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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良不肯,理由是:飄飄是陳向東送給他的,具有特定的人身屬性,而且是婚前財產。見他這么說,沈家秀也沒有辦法,只得作罷。
自從跟著張玉良,飄飄便過上了顛沛流離的苦日子,饑一頓、飽一頓的就不必說了,言論自由也被張玉良給取締了,以前它那么油腔滑調、在沈家秀的授意下譏諷挖苦張玉良的話再也不敢說了,否則,就會被張玉良拿著雞毛撣子追得滿屋子飛。這樣無趣的日子差點讓飄飄得了抑郁癥,但好在張玉良從來也不限制它的鳥身自由,自他們離婚之后,它便沒有在籠子里住過。就是在這樣無趣而又陰郁的日子里,飄飄依靠自己的本能找到了生活的樂趣——愛情,在一次外出的飛行中,飄飄發現了一戶人家掛在陽臺上的鳥籠,它只是看了一眼,便斷定那只鸚鵡便有著與它一樣來自亞馬孫熱帶雨林的高貴出身,而且還是一個涉世未深的鸚鵡美少女。飄飄心醉了,決定要帶著意中鳥一起沖出樊籬、奔向自由,它成功了,在一個早晨,它用嘴巴幫情人啄開鳥籠,兩只鳥便遠走高飛了。自此,飄飄便從張玉良的生活中消失了。
170萬的創收,無疑是個壓力。其實,做一個大的案子就有可能掙到170萬,但問題是你不在那樣的圈子,是沒有可能接觸到律師費有170萬的大案子,這一點,張玉良在江南律師事務所的6年已然證明了,當時,盡管從外人看來,孫國維是很信任他的,但是孫國維從來也不會帶他加入孫國維的圈子。現在,在他名氣的煙云將要散盡之際,他又有要淪落到與在江南律師事務所一樣只能做點糊口的小案子的地步,想到這,他感到莫名的煩躁與焦慮。
電話鈴聲響了,張玉良拿起手機一看,是趙玉顏的電話。
“玉顏。”
“你起來了嗎?待會兒到桃源里來吃午飯,我爸媽都在。”
“我起來了,我能不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