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旨的太監去往楚王府,卻撲了個空,最后還是在興和坊里找到的。
其時,楚景弦在興和坊最精致豪華的雅間里,喝著美酒,吃著佳肴,手捏著骰子,放蕩不羈。
不過聽說皇上相召,他還是立刻動身進宮。
人剛踏進殿里,酒氣先撲面而來。
皇上氣得將手頭的茶碗摜到他腳下。
楚景弦腳下一跳,避開茶碗,沖著皇上露出一個笑容,拱手行禮“父皇萬福金安是誰惹父皇生氣了,告訴兒臣,兒臣愿為父皇效犬馬之勞”
皇上瞪他“少要嬉皮笑臉,你和孔星淳對賭,贏了大將軍府的事,朕還沒找你算賬你窮奢極欲,大擺宴席,連貧所都連設三天,有你這樣的嗎”
楚景弦忙道“父皇,兒臣和孔星淳對賭,贏的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并沒有任何陰私,既沒有以權謀私,也沒有以勢壓人。全都憑著真本事,許多雙眼睛都看著呢。兒臣贏了,心里高興,反正那些銀子也不是兒臣出,所以兒臣才會這么大方。父皇既然覺得不好,那兒臣以后不這么做了不管可千萬莫生氣”
皇上看了他一眼。
以前老七在他面前就是這樣的,混不吝,嬉皮笑臉。就像普通人家,幼子在老父面前撒嬌。
他雖紈绔,但也不怎么惹事,他最愛吃喝玩樂,用的全都是他自己的月俸。他好賭好玩,偶爾與人爭競長短,也不是以皇子的身份,而是憑自己的本事
他在自己面前想笑就笑,想說就說,毫無顧忌,但也沒有什么城府。他也曾享受這種父子之情。
是從什么時候起,老七不這么對他說話了
好像是三年前,寧貴妃和德妃之間發生了一點小矛盾,他站在寧貴妃那邊,將德妃禁足。
他明知德妃是被冤枉的,但是寧貴妃的陷害做得很高明。
后宮的女人爭風吃醋這種事,他已經見慣不怪,那些上不得臺面的手段,他不是不知,但不想管,既然德妃沒有辦法自證清白,而寧貴妃這邊的證據又指向她,他也沒空去為她們斷論黑白,以證據處理,“不偏不倚”,這也是他一慣的處理方法。
楚景弦心疼德妃,得知后立刻請旨進宮,而后,他就這樣了。
那時,皇上覺得,楚景弦他終于知道了君臣父子中間的差別,見識了君威后,也變得沉穩。
后來,他也曾為宮中唯一一個與他以父子相處,而非君臣相處的兒子變得和所有兒子一樣略有可惜,但為君者,本就是孤獨的。身為皇子,有皇子的行為規范,沉穩懂禮,不再張揚混鬧的老七,不是比以前那個玩世不恭,放蕩不羈的老七更好嗎
直到今日,再見到楚景弦以這種語氣和他說話,他心中竟生起一絲懷念。
不過,心中的這抹情緒也僅只一瞬,他便道“回京已多日,為何不進宮看你母妃”
楚景弦笑眉笑眼,滿面春風般的神色頓時一僵,接著,他略低了頭,道“兒臣知錯,兒臣待會兒便去拜見母妃”
皇上明知故問道“以前你甚是孝順,發生了何事,讓你與你的母妃起了齟齬”
楚景弦低垂著頭道“并無齟齬,只是兒臣這陣事忙,耽擱了”
“你所謂的事忙,就是和孔星淳來一場豪華對賭就是日日在興和坊買醉就是呼朋喚友,紙醉金迷”
“兒臣,兒臣”楚景弦一臉狼狽地道“父皇,兒臣只是打仗吃了苦頭,覺得京城日子好過,既然回了京城,就想放縱幾日,沒,沒父皇說的這么不堪吧”
皇上道“哼”
楚景弦頓時垂頭喪氣,一臉沮喪。
皇上道“還不說”
楚景弦欲言又止,最后似是一咬牙,才帶著幾分憤然之意,道“那胡逢新,兒臣曾將他當舅舅,他卻沒把兒臣當外甥。”
“這話何意詳細說說”早就知道前因后果的皇上,心思深不可測,臉上更沒有露出半點端倪。
楚景弦既然開了口,后面也就沒有必要藏著掖著了,他道“去年九月中旬,兒臣與承嵐國戰勢膠著,如此緊要之時,糧草卻遲了半月方到。半個月,我軍糧盡,若不是兒臣劫了敵軍的糧,解了燃眉之急,那一戰結果必然是慘敗”
皇上皺眉“竟有此事”
楚景弦點頭,義憤填膺“莫說我與他名義上還屬舅甥,便是素不相識,事關國家大事,他也不應如此”
“所以你因此連你母妃都恨上了”
“倒也不是恨”楚景弦低垂著頭,神色懨懨“只是兒臣見到母妃,定然會想起胡逢新如此對我,所以一時心里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