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站起身,慢慢地坐御階上走下來,走到沐明遠的面前,蹲下,與他平視,一張已經染了歲月風霜的臉上,笑意還挺濃,悠悠地道“你早就投了成鄴吧”
沐明遠差點把眼睛瞪出眼眶,猝不及防又震驚恐懼,他想說沒有,但是嘴唇囁囁嚅嚅,說不出口,他又不敢承認,皇上還在位,已經先去扶持皇子了,私底下可以這么做,拿到明面上,他幾顆腦袋都不夠砍的
皇上笑道“你倒也不必怕成這個樣子。”說著還拍了拍他的肩,一臉安慰地道“從龍之功嘛,朕能理解”
沐明遠戰戰兢兢,皇上說能理解,他可不敢體會成皇上認同并贊賞的意思,君心難測。
皇上能理解的事情多了,但是,能理解也一點不妨礙他砍人腦袋。
他只能伏在地上,腦子里瘋狂轉著,皇上是什么意思呢
為什么說他的兒子,又轉到他那已故的元配,然后又說到他私底下的站隊
皇上看他的樣子,反倒笑了,道“你做的時候都不害怕,怎么現在倒怕成這樣朕又沒說要治你的罪”
“謝皇上”沐明遠聽到不會治罪,不由松口氣。
雖然知道這口氣也未必就松了,皇上今天不治罪,誰知道什么時候就治罪呢
皇上果然道“這件事朕可以不計較,畢竟誰都想要一個好的前程用你們讀書人的話來說,這叫什么來著人往高處走富貴險中求所以,朕理解。不過,你也別高興得太早,這件事就算了,但你兒子的事,算不了”
“皇上,我兒年紀小,還請皇上給他一條活路”
皇上站起了身,幽幽嘆道“沐卿啊,不是朕不給你兒活路,是你兒沒給別人活路啊看看,你兒帶著那么多人把威武侯府斷腿又老邁的裴霽像狗一樣在地上拖行,還天天去,還給他嘴里塞泥巴,朕說過什么沒有你兒帶著人打那些平民,搶他們賴以生存的銀子,其中一對夫妻還被打斷腿,朕說過什么沒有你兒和人的賭輸了,把人家獨子眼珠子打一個,人父親都告到朕面前了,朕說什么了沒有只要沒鬧出人命,都好辦,你說是不是問題是你兒子鬧出人命了”
皇上的語氣這么好,這給了沐明遠一絲希望,他磕頭磕得更認真了“臣愿意補償桑家”
皇上看他一眼,慢悠悠地道“說說看,怎么補償”
沐明遠道“臣愿補償千兩白銀”
皇上嘆了口氣,道“你需要補償的,只是桑家嗎因為你兒子,朕接待西唐使臣,都被下了面子。西唐太子嘲笑我東夏律法是擺設,這些,千兩白銀算什么朕缺這千兩白銀”
沐明遠實在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他也明白,這件事的影響太大,搞不好,他的雍兒就被拉出去祭天
他只能繼續磕頭“請皇上開恩”
皇上道“開恩也不是不可以,這樣吧,朕給你兩個選擇”
“皇上請說”
“第一,按照律辦事,該如何就如何,萬一你兒子罪不至死,朕也不會要他的命”
沐明遠清楚知道他兒子的罪,只有查實就是個死,囁囁嚅嚅道“皇上,第二呢”
皇上瞥他一眼“十萬兩白銀以充國庫,朕許你兒不死”
沐明遠呆滯,十萬兩白銀,十萬兩白銀
自被沐清瑜要走裴漪嫁妝后,沐府里的日子一下子就捉襟見肘起來。之前裴漪的嫁妝鋪子田產什么的,都是極賺錢的,被孔宜佳管理著,雖不斷縮減,但還是有收入的。
但后來,裴霽拿出當年民政使司留存的冊子,把那些都拿走了,沐府的財產一下子少了三分之二。
十萬兩白銀當然還是拿得出來,只是拿出來后,他們就要過一段苦日子了。
想到沐雍是他唯一的兒子了,若是真有個好歹,那他沐明遠就絕后了。
他費那么多心思,做了那么多事,不就是想沐家從此以后飛黃騰達,可要絕了后,他官位再高,封侯拜相,后繼無人還有什么奔頭
他只遲疑了幾秒,就立刻道“臣愿意”
皇上嗯了一聲,道“退下吧”
答應的十萬兩,沐明遠一點也不敢耽誤,他叫孔宜佳變賣了鋪子田產,莊子之類的產業,還借了一些銀子應急,終于湊足十萬兩白銀
孔宜佳還有些舍不得,不過,聽說這是為了救兒子的命,也顧不得舍不得了。
這兩天,沐明遠對她態度極差,她也不大敢往沐明遠跟前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