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跪,既有激動,又有愧疚,還有思念和痛苦,滿滿的酸脹直充心臆。
男兒膝下有黃金,可裴世渂跪得心甘情愿,眼含熱淚。
他離開得太久,皇上給他的密信里說,父親無恙,他只能相信。
現在,他終于可以親眼來看了。
他想進門,卻又不敢。
心情酸楚歉疚羞愧,語言難以盡敘。
早在親兵們站在威武侯府門前時,就有人停駐了看熱鬧,此時都不禁指指點點。
這府里這一年間可真是熱鬧。
又是什么老家來人,又是什么分支來人,還重修庭院,如今,竟然還有人在門前下跪
當初離家的少年郎,如今已經添了滄桑,只能看見他緊毅的背脊,讓人忍不住不住要去猜測不知這又是裴家哪位親戚,又想來干什么
裴世渂跪在原地,不動如山。
他心中激動卻又茫然,明知道跪在這里,會引來更多人的圍觀和猜疑,可一時,竟不知是該拍門求進,還是繼續跪在這里,讓心情平復又或者說,他鼓了許久,也沒有鼓足敲門的勇氣。
在戰場上,他一往無前
在云澗城里,他面對的那些波譎云詭的算計和陰謀,他也毫無畏懼
可此刻,他畏懼
轉角處,一匹馬橫沖直撞而來,一個青衫少女勒著馬疆,但那馬卻好似絲毫不受控制,向著威武侯府門前就沖。
人群響起驚叫,有人叫道“呀,驚馬了,快閃開”
圍觀眾人四散。
這樣的動靜也驚動了裴世渂和他的親兵們。
馬兒跑得飛快,已經沖著裴世渂這邊來了。要是讓這馬兒無遮擋地沖來,地上的人會被踏傷不說,便是那些圍觀的人,怕也會受到波及。
這個時候,這個地方,怎么會出現一匹驚馬
親兵們要動,裴世渂先動了。
他跪在地上的身子一個橫移,整個人便向馬兒側面迎去。一手便抓住了馬疆,用力一帶。
那馬一個甩尾,發出一聲長嘶,高高揚起雙蹄,人立般站起。
裴世渂急忙提醒道“小姑娘,抓緊馬鬃”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還是個女娃,要是摔下來,摔得身子傷殘就慘了,即使只是輕微的擦傷,對女子來說,也是極為嚴重的事故
青衫少女咯咯一笑,從馬上一個閃身飛躍而下,在馬頭上輕輕拍了幾下,那剛才有如發瘋般的馬,此時溫順地用頭挨挨少女的手,說不出的親昵。
這并不是瘋馬
少女揚起臉,一雙如星辰般的眸子熠熠生輝,她展顏一笑,神色輕松自在“舅舅,身手不錯呀”
舅舅兩個字,讓裴世渂呆怔原地。
他想過見到親人會是什么樣樣子,甚至還設想過,那個小娃娃,不知道認不認識他這個舅舅,他該怎么自我介紹
可沒想到,竟有個亭亭玉立的少女,笑盈盈地叫他舅舅。
他狐疑的目光落在沐清瑜的臉上,這才看出,她臉上那和自家妹子六分相似的臉容。
他離家時,這個孩子才兩三歲吧還不記事,甚至,他都沒能看上一眼,因為沐明遠那個混蛋不讓。
他嘴唇顫抖,幾不成句“你你你是,你是阿瑜”
沐清瑜笑著點頭。
“你,你怎么知道是我”這么多年毫無音訊,父親應該以為他死了吧
沐清瑜笑道“能在外公門前跪著的,除了舅舅,還能是別人嗎”
裴世渂嘿嘿傻笑了一聲,手忙腳亂地在身上搜,然后,把腰帶上懸的一塊玉佩給扯了下來,就往沐清瑜面前送“阿瑜,舅舅沒準備,沒準備見面禮,這個,這個你拿著”
太過激動,他都把自己給整成了個結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