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案子是紀域核實審定的,在那邊的消息傳回來時,紀域也不得不放人。
畢竟當時的沐雍和現在的沐雍,外貌上和精氣神上的確有區別,他也不能完全確認。
但此時,沐雍是以自己的身份告沐明遠的,他明明可以活,但是他這么一告,就必死無疑了。
當然,如果他所告皆屬實,沐明遠也一樣。即使所告不實,但沐雍好生生站在這里為人證,沐明遠犯的是欺君之罪,也難逃生天
沐雍抬眼,神色木然,語氣卻森然“我就是我,我不想做庶子,也不想死得無聲無息再說,孔氏是我母,我母被害,身為人子,不報此仇,天地難容”
紀域嘴角又抽了。
其實這幾天,紀域也聽到一些坊間傳聞,說是沐明遠兩任正室都是同樣病癥,世間之事哪來如此巧合又聽說坊間醫館有傳言,有一種殺人于無形的毒,怕不是沐明遠用了那種手段。
十幾年前用一次,十幾年后又用一次,也許是以為人們早已忘記十幾年前的事吧
紀域看沐雍“以子告父,當受杖刑五十,你可知”
沐雍怔了一下,點頭“請用刑”
他現在終于明白,為什么沐清瑜要給他三天無痛覺的藥了。
原來,她真是什么都想到了
她知道他只有這一條路可走,她也知道走這一條路,必然要先過刑杖這一關
而他,這一輩子,除了流放時候,幾乎沒有吃過苦頭,一杖杖下去,他鐵定受不住,說不準就因為承受不了而不告了。
沐雍突然想笑,沐明遠這人算計一生,卻沒料到,早早被他棄之如敝屐,寫下斷親書,落井下石的女兒,才是聰明,隨時都能給他當頭一擊的人。
而且運氣好,如今更是成了桑榆郡主
他咽下了瓶中藥,杖刑也開始了。
一杖一杖又一杖。
沐雍能感覺到全都打在身上,但是,他竟沒有覺得疼。
那藥是真有用。
紀域看見杖上都沾了血,沐雍竟然一聲不吭,不由有些刮目相看。
待到五十杖打完,沐雍其實還是沒有什么感覺,他站了起來。
他的臀背處鮮血淋漓,隨著他站起,血甚至滴到了地上。
紀域和一眾衙役都有些呆了,此時,他們看著沐雍的眼神,倒有了些佩服。
沐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也知道,他應該受了不輕的傷,不過這不重要了,他今日豁出去,便是知道自己不這么做,也逃不出沐明遠的手掌心。如今拖個墊背的,也算是報了母親一直以來對他的溺愛
他雙手捧上狀紙。
師爺接過送到紀域手上,這狀紙字有些難看,但寫得還算清楚,看到暗藏犯官之后的巷子所在,紀域立刻令王捕頭帶衙役先去拿人。enxuei
至于殺妻,害死張大石,以及劫奪犯人回京,沐雍又從懷中拿出一本書,道“大人請看第二十七頁,第四十二頁”
紀域拿過書,看沐雍“你雖是原告,但你也是流放之人,只能收押牢獄之中,你可服”
“服”
“明日是你母下葬之日,你便不能前往了”
“大人,母親含冤,讓真相大白,亦是孝道”
紀域不太相信他這樣的大義凜然的樣子,不過,他身上掛著血,倒添了幾分說服力。他道“你告的不僅是你父親,還是朝中一品尚書,即使是本官,也不能馬上處理,得將此事呈報刑部,呈報皇上,所以你還需等另外,你既狀告你母乃你父毒亡,明日你母許是不能下葬了,得待仵作驗尸。待你母下葬之日,本官會為你呈請,看能否讓你帶枷為你母送葬,但此事主動權不在本官,本官不能給你保證”
沐雍跪下磕頭“謝大人”
隨著他這一跪,又是一地血。
紀域眼中微現不忍,不管這人之前多么惡貫滿盈,但此刻,背脊挺直,明知自己以逃犯之身絕無活路,還是來了,這份勇氣,也還是有幾分可取之處的。
當然,他并不知道,沐雍是知道自己在沐明遠手中活不了,左右一死,又因沒有痛覺,才會顯得這么硬氣
沐雍被押進牢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