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姜無棄選擇了拒絕。
他寧可死,也不要庸碌一生。他姜無棄就算是死,也要以天潢貴胄的身份死去。
不然那個女人,他的母親,在寒夜里掙扎里那么久,是為了什么?
他九歲之前,習武健身,調理身體。
九歲之后,開脈修行。
他是霜毒入命,霜毒會隨著他的修為一起成長,越強反而死得越快。但唯有變強,他才有機會改變命運。
這是一個悖論。
無論哪一種結果,都應該導向死亡。
所有人都不覺得他能活下來,但他活下來了。
不僅熬過了十歲那一劫,還活到了今天。
不僅活到了今天,還讓皇帝親自為他督造長生宮,成為大齊最有希望爭奪儲君位置的幾個人之一!
他從出生掙扎到現在。
他搖搖欲墜的好像隨時要死去,但如風中之燭搖曳了這么多年,他還搖曳著,光芒卻越來越耀眼。
今天姜無棄跪在這里,表示他已經是個死人。
大齊皇帝的那一顆天子之心,怎么可能毫無波瀾?
天子承天之命,統御萬民,天生就該是孤家寡人。
但他真的就可以毫無情感嗎?
元鳳三十八年的那一次出征,是齊天子迄今為止,最后一次御駕親征。
此后他再未出過臨淄城。
他的天子難測之心,有沒有想過那一年的寒夜?
紫極殿前的廣場上,沒有一位朝臣敢于逗留。
司禮監的掌印大宦官,靜默立在紫極殿的大門門側,連呼吸聲都湮滅了,不顯出任何存在感。
大齊的皇帝陛下,走下高高的臺階,走到姜無棄的面前,伸手,拿走了他嘴里含著的白玉。
姜無棄從小是在藥池里泡著長大的,畏寒懼冷。而今日他裸其身,跪在紫極殿外等候發落。
每一縷冷風,對霜毒入命的他來說,都比刀子割肉還痛。
但他的咳嗽聲在皇帝出來之前就已經停止。
他強忍著不在皇帝面前咳嗽一聲。
盡管這些年來,那一聲聲忍不住的咳嗽,已成了他稍緩痛苦的唯一方式。
他是個要強的。
此時此刻他抿著唇不發一言,眼角卻有淚珠滾落。
這眼淚,滾燙。
大齊皇帝手里拿著那塊白玉,靜靜地看著他。
這樣靜默了一陣,而后問道:“姜無棄,是你命人刺殺于朕?是你派人去九返侯靈祠,血污朕名?”
姜無棄流著淚道:“雖非兒臣所為,然……兒臣有失察之罪!”
皇帝淡聲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失察之罪,罪不至死。”
姜無棄雙手撐在地面,低下頭來,哽咽難言:“父皇……”
大齊皇帝手一翻,“這塊玉,朕收下了。”
而后一甩大袖,轉身大步而去。
韓令腳步匆匆地跟上。
高喊道:“起~駕!”
這一聲在偌大的廣場上,傳得極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