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這個世界,到了失聲的時候。
所有的聲音都偃旗息鼓,連私語的人都不再有。
天子為何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
齊天子轉過身來,他背對供桌,面對姜無棄的靈柩,也面對著靈堂里、乃至靈堂外的所有人。
“姜青羊。”他忽然開口道。
姜望心中一跳,立即往前一步:“臣在。”
天子的聲音落了下來:“今日喪禮,禮有其時。外間奠席都未坐滿,你便來了。來得這樣早,是為了給朕看嗎?汝欲為幸進之臣乎?”
這話很輕,但又很重。
像一座巍峨高山,壓了下來!
皇后一聽就明白。
對于今日靈堂中發生的事情,天子是有不滿的。哪怕發生的只是暗涌!
這話是說姜青羊,又何嘗不是說皇室這些人在姜無棄靈前的種種表現呢?
這個意思,皇后懂,太子懂,姜無邪懂,姜無憂也懂。
但無論天子是要敲打誰,對于被點名的姜望來說,這就是高山壓頂,天塌地陷。這就是天子之威,加于一身。是四海之怒,覆于一人。
他不能不惶恐!
姜無憂在心中斟酌著措辭,正要開口,忽見得旁邊白影一動。
身穿喪服的姜望再往前一步,一個轉身,隔著姜無棄的靈柩,與天子正面相對。
“還請陛下收回此言!”他如是而言。
天子難測的眼神落下。
姜望承擔著難以形容的重量,卻站得筆直,毫無動搖。
在這靈堂之內,朗聲道:“臣以為,哀悼之情,祭祀之心,存乎一念,沒有早晚之分。天子英明神武,不曾開小人幸進之門,那又何來幸進之臣?臣寸官寸爵一俸一祿,皆為大齊浴血而得,天子焉能以幸進二字輕慢之?臣今日起得早,便來得早,如此而已。真不知祭十一皇子,還需度以時刻!”
他拱手拜倒:“陛下這番話,傷臣何極?臣擔不起,也不肯擔!請收回!”
滿室緘然。
曹皆看著那昂然直立的天驕,張了張口,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姜青羊何其剛烈,竟然敢面斥天子,叫天子收回言論!
他其實看得分明,天子之所以點名姜青羊,其實只是因為,今日若要敲山震虎,姜青羊就是最好的選擇。
在此時此刻,在長生宮主已經死去的現在,天子無論是點名敲打哪位皇子皇女,都很難不被視為某種信號,會直接影響到儲位之爭。
而像他和陳符這樣的帝國重臣,卻也不是天子可以輕侮的。尤其是修遠,剛剛才擺脫嫌疑,結束了囚居狀態,他相交多年的老友,此刻正在法場受凌遲之刑。
天子若是這么問上一句修遠,他恐怕只能當場自殺。
是以天子這么問姜青羊,其實恰恰是對姜望的一種看重,有一種親近的味道在里面。所謂簡在帝心,莫過于此。
當然,姜望對這番話的回應也很重要。
他或是剖白自我,或是誠惶誠恐,天子都不會拿他怎么樣。這會兒更像是大家觀察這樣一位年輕天驕的時刻。
但姜望也不知是懂了還是沒懂,竟就這樣面對面的頂撞回來了……
天子會如何?